雨幕仍在窗外落下，飞行载具穿行在夜色之中，舱内的光线微弱，只有屏幕上的数据流动映在米歇尔的眼底，闪烁着冷色调的光。

他靠在副驾驶上，手指在智脑连接端口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思考，又像是在等待。

中局没有再发来更多信息。

它像是陷入了一种不正常的沉默，既没有追问，也没有否认，就像是在观察，甚至在犹豫。

米歇尔微微皱眉。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一个完全由逻辑和数据驱动的系统不该表现出这种迟疑的态度。

“请求查询。”他在智脑中发出命令，语气平稳，“‘第四个AM3727’是什么？”几秒后，光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串信息：“查询结果：不存在。”

米歇尔盯着那四个字，指尖微微收紧。不存在？可他亲眼见到了那个“自己”。

数据不会无中生有。他的思绪开始翻涌，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安感攀爬上脊椎。

飞行载具在雨幕中穿行，AI自动调整航线，柔和的蓝光映照着驾驶舱内的轮廓。查尔斯调整座椅角度，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随意些，但手指仍旧不自觉地轻敲着扶手，节奏轻微，却带着压抑的规律性。

米歇尔侧过头，眉间仍带着思索的痕迹，显然在分析刚刚中局给出的回复。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像是透过挡风玻璃望向更深层的虚无。

查尔斯看着他，心底的不安感一点点攀升。

——米歇尔变了。

那不是显而易见的变化，而是一种极其微妙的错位感。

曾经的米歇尔，在行动前会有条理地分析，哪怕是面对未知风险，也总会评估后果。可就在他们在灰雾街中看见那个影子之后……他，震惊、质疑、恐惧。

这些情绪在短短几秒内浮现又消失得干干净净，像是被程序硬生生抹除了一样。这不像机器，不像一个仿生人会有的反应……

查尔斯的手指轻轻按压着腰侧，那里，数据盘被固定在战术腰带的夹层里，冰冷的触感透过布料渗入指尖。

他没有告诉米歇尔这个东西的存在。

不仅仅是因为谨慎。

而是因为直觉告诉他，这个数据盘的信息，或许与米歇尔本身存在某种关联。

查尔斯低头，看了一眼通讯设备，心中浮现出一个想法——他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解开数据盘的加密。但不能让米歇尔知道。

飞行载具轻微震动，舱内的光线变化，说明他们已接近目的地。查尔斯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了心中的猜测，调整好表情，看向米歇尔。

“到了。”他语气如常，“先休整一下，之后再做决定。”

米歇尔终于从思绪中抽离，点了点头，像是没察觉到查尔斯目光中的深意。

然而，查尔斯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已经无法完全相信米歇尔了。

雨幕逐渐变得稀薄，飞行载具平稳降落在高加索山脚的一处隐蔽机库。引擎低鸣着缓缓关闭，舱门开启，冷风裹挟着淡淡的机油气味涌入。

查尔斯第一个下了载具，他的肌肉仍然隐隐作痛，长时间的超负荷战斗让他几乎透支，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默默调整着呼吸。

米歇尔慢了一步，像是刻意停顿了一下，才走出来。

查尔斯看着他。

如果是以前，米歇尔一定会立刻开始检查装备，然后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和他闲聊几句。但这次，他没有。

米歇尔的动作依旧流畅精准，步伐、习惯性的防备姿态，甚至连下意识的微表情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太一样了。

一样得让查尔斯感到一丝违和。“走吧。”米歇尔低声说。

查尔斯没有动，只是侧头看着他。

“米歇尔。”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你在想什么？”

米歇尔的手指在战术腕带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但这次，他只是顿了顿，随即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的心理活动了？”

查尔斯没有回答。他当然关心，尤其是当眼前这个人可能不是“米歇尔”本人的时候。

米歇尔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率先向机库外走去，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琐事。

查尔斯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但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他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那个数据盘。它仍然安静地贴在那里，仿佛等待被开启的秘密。

查尔斯的指尖轻轻摩挲过它的边缘，眼神微微暗了下去。

或许，答案就在这里面。

黑暗的机库之中，查尔斯接着飞行载具前端的灯光整理自己的装备。指尖屡次隐蔽地划过腰间数据盘的接口处，想：得找个时间试试能不能解开。

一旁的米歇尔显然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并没有发现查尔斯的举动。

“查询结果：不存在。”

那四个字依旧悬浮在智脑的界面上，冷漠、无机、绝对。

米歇尔盯着它，指尖微微收紧。

他当然知道数据不会无中生有。那个影子、那个“自己”——如果它真的只是某种数据残影，那它为何会出现在现实世界？

“重复查询。”他在智脑中发出指令，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查询结果：不存在。”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反馈，没有延迟，没有调整，没有补充。米歇尔的目光微微一沉。“数据检索权限提升至S级。”

他默默加了一条指令。

然而，这一次，屏幕上什么也没有出现。

直到米歇尔下了飞行载具，中局都没有传来新的反馈。没有“查询结果”，没有“权限拒绝”，甚至连基本的反馈代码都没有。

米歇尔意识到——中局在回避这个问题。

如果它直接拒绝，或者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那还算正常。可是现在，它选择了沉默。这不像是一个以“逻辑至上”为核心的系统该有的反应。

仿佛在这一刻，它不再是一个冷静、客观的信息枢纽，而是一个在犹豫的个体。

米歇尔心底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请求追溯AM3727的所有历史数据。”

他改换策略，从底层数据着手，试图找出某些被隐藏的片段。

这一回，中局终于有了反应——

“数据调用超时。”

它们在被人为屏蔽。那么问题来了——是谁屏蔽的？

是那个自己？还是……某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存在？米歇尔抬起头，视线落在眼前微光闪烁的界面上，指尖轻轻敲击了一下智脑的连接端口，随即缓缓开口。

“中局。”

这一回，他没有输入指令，而是直接调用了智脑的深层通讯。他在等，等一个回应。

几秒后，耳边终于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请勿继续查询。”声音机械、冷漠，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迟疑。

米歇尔明明没有心脏，却觉得心，猛地一沉！他从未听过中局以这种语气说话。

“原因。”他在智脑中低声问道。

“数据调动受限，请重新查询权限。”中局没没给出答复。米歇尔再一次输入指令。

“滴——查询错误！权限错误。”

米歇尔显然不信邪，一次又一次地输入指令。只是为了知道那一个所谓的“真相”。

中局的沉默比任何答案都更令人不安。片刻后，它终于再次开口。

“……深井未填满。”

米歇尔的手指猛地停住。又是这个词。

“深井。”

在数据风暴中，那个“自己”也曾留下这句话。

——深井还没有填满，AM3727。

米歇尔的思维瞬间被拉回那个破碎的数据层，那些撕裂的光影、消散的倒影，以及那个对着他微笑的自己。

“你们不该打开这个。”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心绪，再次问道：“‘深井’是什么？”

然而，这一次，中局没有回答。

所有的链接在同一时间被强制切断，智脑屏幕闪烁了一下，随即变得漆黑一片。

米歇尔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他被屏蔽了。

整个中局，整个仿生人网络，甚至整个数据存储层……都在有意识地拒绝他。他缓缓合上眼，脑海中却像是有无数片段在浮现。

他是谁？

深井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机库的门被推开，查尔斯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休整完了？”米歇尔睁开眼，所有的情绪在一瞬间被他掩盖得干干净净。他侧过头，语气平静：“嗯。”

查尔斯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米歇尔似乎又回来了。那个他熟悉的米歇尔。然后他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机库，而米歇尔的指尖，仍然残留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查尔斯走在前面目光幽深，他应该回去军区一趟。又或者等人自己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