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在寻找答案，但，答案始终在你的脑中。”

淅淅沥沥，雨毫无预兆地落下。

雨落在金属地面上，溅起一层薄雾般的水汽。冰冷的水滴砸在金属表面，顺着飞行器的外壳滑落，在地面汇聚成零散的水洼，映照着高空中晦暗的光影。

一滴雨水滑落，砸在查尔斯的睫毛上，顺着眼角流下，带着冰冷的触感。

查尔斯缓缓睁开眼，视野里首先映入的是飞行载具冰冷的外壳，雨滴顺着机身滑落，溅起细微的水花。

冷雨顺着他的侧脸滑落，落入衣领，冰冷得像刀锋。身下的地面冰冷而坚硬，带着雨水渗透后的湿意，贴着皮肤泛起一阵不适的寒意。

但这里……是灰雾街的边界。

他们并未躺在数据层的深渊，而是被重新“放回”了现实之中。

脊柱上的神经接驳器烫得惊人！那是长时间使用遗留的痕迹。他……不是晕过去了吗？

米歇尔躺在不远处，仍然昏迷，脸上的雨水沿着下颌滴落。查尔斯的手掌下意识摸向焊枪，警觉地扫视四周。然而，握着焊枪的手传来阵阵钝痛。

“米歇尔。”查尔斯低声喊道。

他想起身将米歇尔拉起来，却在动作间碰到了一下坚硬的物体——是数据盘。

一个不大一样的数据盘。它老旧，却格外完好。像是前一个时代的遗留物。

数据盘的金属外壳在他掌心透着微凉，指腹摩挲过刻印的编号，像是在触碰某段被封存的过去。查尔斯凝视着它，将它小心地贴着腰间的布料存放。

查尔斯起身，一点一点挪到米歇尔身边。肌肉像是被卡车碾过似的，酸痛不已。他不确定米歇尔的情况，试探着拉开他的衣领，生命核心泛着微弱的光芒，表示着米歇尔还在正常运作。

松了一口气，查尔斯皱起眉，手掌轻拍米歇尔的脸侧：“醒醒。”几次都没有反应，查尔斯手上的力道重起来，拍在米歇尔脸上。

米歇尔的呼吸一滞，猛然睁开眼，浑身像是刚从深海里捞起一般，冰冷、虚弱、混乱。他喘息了几下，声音低哑：“……我们怎么在这里？”

查尔斯沉默片刻，抬头望向灰雾街的方向——那里仍然沉没在黑暗与雨幕之中，像是一片吞噬一切的深渊。

“我们被扔出来了。”查尔斯低声道，声音在雨声里冷硬得像金属相撞。

米歇尔撑着身体坐起，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落。雨越下越大，落在两人身上，仿佛要将一切记忆冲刷殆尽。可他们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深深刻在了意识里，挥之不去。

米歇尔抬起头，看向查尔斯，眼神复杂：“……你有没有觉得，真正的深井，根本不是数据。”

查尔斯没有回答，他当然想到了。或者说，他本身就应该知道。“深井”不是数据而是一个具体的实验计划，一个……的计划。最为关键的核心信息缺失，像是被人挖掉。“深井”一定与他缺失的那段记忆有关。

查尔斯握紧焊枪，指节泛白。他的呼吸比想象中更急促，仿佛下意识里，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记忆一直停留在军队的禁闭室里，他被长官目送着进入休息舱里的那一刻。

禁闭室的灯光冰冷而晦暗，他隐约记得自己被推进休眠舱前，长官们低语……可声音模糊得像是被刻意抹去。

查尔斯焦躁地想将真相挖出来，可他生理性地抗拒思考这个问题，就像是机器被下达了一道禁令，怎么都不能深入地去想，始终与真相隔着重重的帘子。

最终，查尔斯目光沉沉地看着他，良久后，伸手抓起米歇尔的手腕，将他拉了起来。

“先离开这里。”查尔斯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冷硬，“雨越下越大了。”

米歇尔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的雨水，它们顺着金属缝隙汇聚，在微光下映出两人的倒影。

他们的倒影在水面轻轻晃动，像是随时都会破碎。

“怎么回事……”米歇尔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虚浮的不真实感。

查尔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夜空。乌云沉沉，城市的光污染在雨幕中散成模糊的光晕，而远处的街道却寂静异常，连一个行人都没有。

“这里……真的还是灰雾街吗？”查尔斯低声问道，语调里透着某种警惕。雨水将他的双眼模糊。

米歇尔缓缓撑起身体，雨水从他的指尖滑落。他抬头望向街道深处，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其微妙的不安——

仿佛某种存在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藏匿于雨幕之后。

米歇尔微微侧过头，余光扫向街角的某处。“查尔斯……”米歇尔的声音压低，几乎融进雨声之中。

查尔斯的手指已经落在武器的握柄上。他缓缓调整呼吸，视线迅速掠过四周，警惕地确认可能的威胁。

那影子的笑容过于熟悉，又透着一丝无法言说的异样感。米歇尔像是被那影子蛊惑了一样。

米歇尔想追上去，但查尔斯已经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语气低沉：“不要过去。”

米歇尔皱眉：“你看到了。”

查尔斯没有否认。他松开米歇尔的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声道：“上载具。”

他们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无论刚才那是什么，它的出现本身就已经是个危险信号。

米歇尔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快步走向飞行器，查尔斯紧随其后。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载具的瞬间，米歇尔忍不住回头——雨幕之中，那个影子仍然站在那里，没有离开。

只不过，这次在雨水的冲刷下，它的形态渐渐发生了变化——它不再是一个模糊的影子，而是……一个与米歇尔一模一样的身影。

它静静地站在远处，目光幽深，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是——在米歇尔脸上做不出的陌生笑意。

那是他自己。

米歇尔忍不住想：如果它真的和我一样……那么‘我’到底是谁？

将控制权交给载具AI，查尔斯摊在驾驶座上，肌肉在微微抽搐，已经到了极限，再运用它，恐怕就要撕裂了。

那个老旧的数据盘，紧紧贴着腰间存放。查尔斯试探说道：“那些个柜子，要是能将里面的数据盘带出来，怕不是所有的问题都将得到解决？”

米歇尔听到这话，没忍住笑了一下：“痴人说梦，如果能带出来？世界大乱才是，还问题得到解决。”

显然，米歇尔不知道。

查尔斯没有接话，只是闭上眼，靠在座椅上，调整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当然知道米歇尔说得没错——那些数据盘不可能轻易带出来，即便真的成功，那些信息也不会成为答案，而是新的混乱起点。

呼吸一起一伏间，查尔斯没有触碰那个数据盘。呼吸已经帮他确认，东西还在。

飞行载具平稳地穿行在雨幕之中，窗外的光影交错，城市的轮廓若隐若现。米歇尔透过玻璃看向外面，眼神有些发散，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滴——”米歇尔调整姿势，“链接中局网络。”米歇尔用智脑发出公告。

“链接成功！”

米歇尔缓缓闭上眼，“问：AM3737这个型号总共有多少台？”

中局几乎立刻传来回复：“记忆模块出错了吗？3台。”米歇尔接着用电波发出消息：“我看到了第四台。”

中局短暂地沉默了，紧接着“满屏的问号”涌进米歇尔的智脑，差点把他的智脑给干宕机。

“怎么可能？AM3727的生产是基于特定的生命核心与主脑芯片生产的。总共就3个，怎么会凭空出现第四台AM3727。”中局又传来回复。

的确，米歇尔作为其中的一台AM3727当然知道这个。所以他才比中局那端链接的其他仿生人更加震惊。

查尔斯看着他的侧脸，目光微沉，片刻后道：“你认为它是什么？”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他目前知道的，能联想到的东西都在指向……56年前的意外。

只是他没有跟米歇尔提起过。

米歇尔没有回答。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

可他隐隐有种感觉——那东西不仅仅是“投影”或“幻觉”，它比他们想象的更接近现实，更具威胁。

就像是……深井的某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