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温昼的闹钟又响起来，听到声音的江见月条件反射坐起来，揉着眼睛问：“谁的闹钟响了？”

“我的。”温昼关掉七点整的闹钟，找到谈晚谧的头像回了句“吃了”又走到阳台洗漱。

小卡车回了自己的宿舍，主人正把猫粮添到小碗里，原本悠闲的卡车变成狂奔的卡车，整个脑袋埋进了猫粮中。

估计是半夜饿了才会到处溜达，刚好到了温昼宿舍的阳台，可惜他没养过猫，没看出来。

好不容易找了个醒着的人，结果只是被抱着睡了一晚，温昼觉得自己要是那只猫的话，估计再也不想看到某个不解风情的人类了。

上午两节刑法分论课，温昼原本不喜欢这门课，活生生的案例过于现实，照镜子的感觉实在不太舒服，只是江见月对一切新奇的事物都很好奇，连带着他也好了许多。

“谁来列举一下刑法条文中以故意伤害罪论处的法律拟制规定？”年轻的男老师站在讲台上扫视台下，棕色的头发烫成了羊毛卷，白色休闲短袖搭配黄色工装裤，像条被剥了一半皮的熟透的香蕉。不过这会香蕉讲累了，想要找个人接着讲。

“我来！”江见面象征性举了下手站起来，“首先我来讲一下法学上的拟制是什么意思。法律拟制是指在法律中用‘视为’二字，将甲事实看做乙事实，使甲事实产生与乙事实相同的效果。”

“刑法分则第238条第2款规定，非法拘禁过程中，使用暴力致人伤残、死亡的，按照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论处，这里的使用暴力指拘禁之外更高的暴力，致人伤残、死亡，既包括故意所为，也包括过失所为。故意所为，定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此时该款就是注意规定；过失所为，定故意伤害罪、故意杀人罪，此时该款就是法律拟制。姚老师我说的对吗？”说完一大串，江见月背着手看着香蕉，不是，姚老师求夸奖。

“这位同学说的很对，他所提到的一点是非法拘禁罪拟制为故意伤害、故意杀人罪，除此之外，审讯时的刑/讯/逼/供罪在某些条件下也可拟制为此种罪名。”休息好了，姚老师又开始活力满满上课。

被夸了，江见月身后像有一条尾巴在晃，姚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在下面找人聊天，很不巧的找到了温昼。

—不见江上月：[咳咳][举手][凑近][小声说]温温我们一会下课吃什么呀？我男朋友给我定了蛋糕，我们一起吃吧。

—我不吃谢谢。

温昼无情且坚定地拒绝了江见月的好意，无聊地在白色草稿纸上画着简笔画，并不再理会江某人的“骚扰”。

讨不到好，江见月看起来是又找了别人，在老师让做思考题的时候举着手机“靠”了一声站起来。

“这位同学还有什么事吗？”姚老师对江见月印象不错，也没生气，只是笑眯眯让他坐好。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您讲的太好我太激动了。”江见月捂着手机坐好，神秘兮兮地回了不知道谁的消息。温昼看着他说瞎话，没什么表情把画了画的纸揉成一团塞进书包，认真听老师讲千奇百怪的案例。

一下课江见月就拉着他到了校门口，钟想人没到，蛋糕倒是到了。

温昼看着那个大得离谱的蛋糕问：“为什么要买蛋糕？”

“纪念日。”江见月拿起和蛋糕放在一起的花，永生花，黑白渐变，很大，目测有百来朵，“和他在一起350天。”

温昼奇怪地看了那束花一眼，觉得这个审美有点过于直男了，“你喜欢这种花？还是喜欢那种蛋糕？”

蛋糕是冰淇淋夹心的，顶上放了一圈蓝莓和夹心饼干，看起来……挺有食欲，但温昼觉得不适合送人，首先太大，四个人根本吃不完，其次这种天气，宿舍里没有冰箱的话根本保存不了。

“其实我喜欢小一点的，但只要他买了我就挺喜欢啦。不过温温你是不是不喜欢这种花？”江见月蹦着挽住温昼的胳膊，把没什么香味的永生花凑到鼻子旁边闻了一下，“而且我有一点花粉过敏，上次跟他说他居然记住了。”

“没有，我不喜欢花。”温昼视线从那束花干花上移开，加重了语气：“我讨厌所有花。”

“好吧。”江见月把花放回包装盒，一手蛋糕一手花提着朝宿舍走，“但我……温温能帮我拿一下手机吗，我腾不出手了。”

江见月原本想说的话被打断，歪着身子把自己的口袋送到温昼手边。温昼看着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小钟哥哥”四个字按下接通键。

“江江，蛋糕你已经签收了吗？”钟想的语气听起来有点着急。

“收了啊！”江见月中气十足地对着手机喊，“都快走到宿舍了！”

他们其实还在离学校大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

“好的……好的，拿到就行，那你注意安全。”钟想犹犹豫豫地说完，留下一句“一周年快乐”就挂了电话。

“纪念日你们不一起过？”温昼把手机放回原位。

“他有事，说是有个老师叫他，哎，都是大二，怎么他这么忙，不是回家就是老师找的。”江见月颠了下往下滑的两个盒子，不太高兴地扁了下嘴，“我决定了！”

温昼被他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

“过两天我自己去他的学校找他，我倒要看看哪个老师不做人，天天压榨学生！”

温昼把比较重的蛋糕接过来提在左手，加快脚步走在了江见月左前方，“为什么不现在去？”

“哈哈。”江见月干笑两声，“因为我最近两天有事。”

“什么事比你的幸福还重要？”闹钟又响起来，温昼不动声色关掉，掐着时间算，十秒后谈晚谧的消息果然进来了。

也不知道这人是专门调了闹钟还是时间观念强得可怕，相对而言，温昼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某个人高中课间休息的时候能掐着上课时间前一秒抬头。

—人形闹钟谈：吃药了。我马上到校门口。

温昼：“！”

他抽走了江见月米白色斜挎包里没开封的矿泉水，摸出书包里的药抠了一颗出来吃掉。两分钟后，熟悉的浅蓝色轿跑从校门口进来，靠边停下后，换了一身衣服的谈晚谧推门下车。

他那件白色的长外套换成了白色的圆领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没扣，右边领口翻了起来，露出大片皮肤和清晰的锁骨，温昼这才发现他锁骨旁边红了一片，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下身是一条相同材质偏灰色的长裤，看起来质量挺好。

“吃药了吗？”谈晚谧接过温昼手里的蛋糕放到后排，让江见月先坐上去，然后开了副驾的车门等温昼。

温昼任由他替自己扣好安全带，慢吞吞回答：“吃了，不信你问江见月。”

江见月点了点头，“我刚刚看到温温吃药了。”

谈晚谧放了心，直接把车开到六号楼下。刚进门不久，他就堵在温昼桌边，想问什么又被江见月拽着到了阳台。

“晚谧是真的变了，他还是一开始那个生人勿近的高冷帅哥吗？”杨筠筠啧啧称奇，“果然人的本质是打自己的脸。温学弟，你现在和晚谧关系怎么样，应该比一开始好了吧？”

“嗯。”温昼感觉有点恶心，喝了好几口凉水才把那股想吐的感觉压下去，换了鞋整个缩在椅子里发呆。

常老师又在班群里发了通知，是一个体验活动的报名，应该就是江见月前两天提到的那个，他把掉出来的一朵干花扔到关紧的阳台玻璃门，头也不回喊：“江见月，报名。”

“来啦！”江见月先拉开阳台门进来，谈晚谧跟在他后面，把两个洗好的草莓放到温昼左手手心。

“我问过医生了，那个药的副作用是恶心，你刚吃完不能喝酸奶，但可以吃草莓。”可能是温昼的错觉，他总觉得谈晚谧的耳朵有点红，但他没说，只是吃完草莓后趴在了桌上，恶心的感觉果然减轻了许多。

谈晚谧大概是又忙起来了，温昼晚上七点被闹钟叫醒的时候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人，杨筠寒有晚课，江见月估计是又找男朋友去了。他裹着被子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呆，等到谈晚谧的消息后又卷着被子睡过去。

周四，也就是9月20号下午六点，刚下课温昼就被江见月神神秘秘地拖着出了教室，苗南渡一脸无奈地跟在后边。

“温温，我要带你去个地方，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把你的眼睛蒙住。”江见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眼罩给温昼戴上，然后牵着他的手下楼。

太奇怪了。

温昼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五感不全的老头，被年幼的孙子牵着遛弯。这么想着，他不自觉笑出声，又被江见月那个傻子带着一脚踩空。

……

这下好了，他不病死也得先被摔残。

还没来得及骂出声，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温昼的腰，代替江见月牵着他继续往前走。

缺失的视觉被触觉弥补，温昼感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热得离谱，指尖的凸起抵在他手心，有种说不出的痒。

现在牵着他的人，是谈晚谧。

“去哪儿？”温昼感觉自己被带到了车里，初秋的风从车窗缝隙吹到了他的脸上。

“一会你就知道了。”谈晚谧的声音果然响起来，混在晚风中听得不大真切。

看来只有触觉得到了弥补，听觉反而还下降了。

因为太过神秘，越到后面温昼越精神，半个多小时后车停下来，温昼被牵着又到了室内，听到了路过人的低语，但他还是无法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到了。”

眼罩被摘下，温昼偏头眯着眼睛适应了下光线，看着眼前的景象慢慢睁大眼。

他仿佛进了一个巨大的海底世界，四周有许多发着光的淡蓝色水母浮动，有两只还漂到了温昼眼前。

“这是……灯塔水母？”温昼伸出指尖隔着玻璃碰了下水母的头。

“对。”谈晚谧抬起右手对着手心吹了口气，轻飘飘的水母随水流游远，带出不明显的水波，“一种传说中能永生的生物。”

“不是的。”温昼愣愣地看着水母远去，“没有什么东西能永生，动物这样，人也如此。”他低头看着手心的纹路，“它只留下了相同的基因，但记忆全部没有了，是一个全新的个体。新的生命就算延续也是一片空白。”

“如果永生的代价是一次次遗忘，那我宁愿做个短命鬼。”

“不会的。”谈晚谧垂眼把温昼的书包脱下来提在手里，“就算你忘了，我也会替你记着，然后带着你一点点想起来。而且——”

“温昼不是什么短命鬼，他是要活得比我更久的小小的灯塔水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