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温昼主动找到了谈晚谧，为花。
“你送的花有一些我不会养，已经有点蔫了。”被校服染红皮肤的男生靠在桌沿，空荡荡的手腕按着脖子，不和谈晚谧对视，“那么好看的花被我养死了有点可惜。”
“那一个周送你一次可以吗？”谈晚谧说了个时间。
温昼顿了一下，慢慢抬头看着谈晚谧，“当然可以。”
谈晚谧果真没再继续送花，刚好周末，他背着一书包的试卷回家。
这个临时的居所位于一楼，邻居都是老头老太太，要不就是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小学生，搬过来半个多月，谈晚谧感觉谈笙状态好了很多。
至少她不像一开始那样失眠焦虑避于人前了。
她有个花园，平时会有小孩子过来玩，十岁出头，半懂不懂，天天追着她叫漂亮阿姨。
中午吃饭的时候谈笙突然说：“清晨是不是马上过十一岁生日了，今天多少号来着？”
“10月25。”谈晚谧看了她一眼，还是如实回答。
“那就是后天。”谈笙放下碗筷起身，走回房间换了身衣服，白色睡裙被换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蓝白格挂脖长裙，她在谈晚谧面前转了两圈，“到时候妈妈穿这条裙子过去怎么样？”
“你喜欢就行。”谈晚谧也不吃了，慢条斯理抽纸擦手，擦桌子，“下个月我想开始住校。”
“不行！”谈笙一口回绝，“你在家妈妈才好监督你。”
“……”
“我午休，有事打电话，别敲门。”谈晚谧提着书包推开房间门，“你敲门太响会影响邻居休息。”
如果直接说会影响他休息谈笙肯定听不进去，但说别人就不一定了。
果然，一个下午谈笙都没敲门，谈晚谧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数天花板上的碎花。
清晨，他的弟弟，全名齐清晨，现在和他爸爸一起生活，谈笙记得弟弟的生日是10月27，却忘了他的生日就在11月开头。
前后相差刚好十天。
睡不着，谈晚谧起身进浴室，把花洒温度降到最低，站在底下冲了很久，久到周身所有温度被带走他才穿上衣服。
周一，谈笙送他回学校的时候明显很高兴，开了许久不放一次的车载音乐，但谈晚谧只觉得吵。
他的耳朵像灌了水，一晃就响个不停，哪怕音乐很舒缓，他也觉得像有人举着一把锤子在他心上敲。
但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连到了教学楼下，谈笙把房门钥匙给他的时候他也没听清她的话。
等回到教室坐好他才后知后觉，弟弟在沿海城市，离这里一千多公里，当日来回根本不可能。
所以是把他丢下去找另一个了。
认知到这一点的谈晚谧心里空落落，加上头晕，他的早读和第一节课是睡过去的。
“谈晚谧！”一下课温昼就跨越半个教室到他旁边，“郑老师说我们要给高三的学长学姐们写信，你选好给谁写了吗？”
说完他怕谈晚谧睡着没听到，又仔细解释了一遍。
“学校搞了一个互动信箱，高二给高三写，高一给高二写。”他把一张花名册放到谈晚谧手边，“以班级为单位投出去。”
“我不会写信。”谈晚谧不自觉皱眉，“可以在上面抄化学公式吗？”
温昼噗地笑出了声，“你怎么连信也不会写？”他的眼睛这次没有弯起来，完完整整装着谈晚谧。
“要不我给你写吧？”刚好班长在发信纸，温昼自作主张领了两份，摊平用谈晚谧的书压好，“怎么样？”
谈晚谧跟着他笑起来，很轻，转瞬即逝，“好。”
突然，他的脸被碰了一下，温昼有点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你能再笑一下吗？”
谈晚谧照做。
温昼又碰了他一下，这次碰到了额头。
“你发烧了！”温昼收回手，一阵风似的卷出教室，上课铃响起才回来。
“退烧贴，还有药。”刚下课温昼又凑到谈晚谧桌边，一样样数着袋子里的东西，数完才想起问：“那个，你自己有药吗？”
“没有。”谈晚谧戳了下温昼按在他桌上的左手背，“我其实没什么感觉。”
温昼腾地收手，撕开退烧贴啪地拍到他脑门，“那也得好好休息，一会大课间你别去了，我去和体委请假。”
“好。”
大课间，谈晚谧一个人留在教室，外面的广播一直在响，听着就让人烦躁。
其实他的班主任，也就是教政治的郑老师让他课间去找她，但他没去。
郑老师就是那个说话温温柔柔的老师，和语文老师截然不同，毕竟她们一个栽花一个摧花，但谈晚谧莫名不想和她独处，不只是她，每一个老师都是这样。
这里能让他高兴的人或事不多，温昼算一个。
外面刮了风，窗帘被卷起来，死死贴着天花板，窗户哗哗响，不少同学摆在桌面的试卷被吹飞，转了两圈落到地上。
谈晚谧关好窗户，一张张捡起试卷放回原位，到温昼的座位旁边时他捡到了两张信纸。
是他早上领的那两张，其中一张已经写完并且有了落款，另一张写了一半。
温昼的字很好看，是谈晚谧从没见过的字体，规规矩矩但爱连笔，横折被一种圆润的弧度取代，和他本人倒是符合。
都挺可爱。
这一张的落款是温昼的名字，写明了年级班级，没写完那张是他的。
他的代笔。
最后的落款还没来得及写，谈晚谧开始期待温昼写他的名字是什么样子。
三十分钟很快，跑操的同学陆陆续续回来，有几个女生刚进教室就喊了一声：“谁把窗户关好了？”
“我的书也被摆整齐了。”
“我还以为要回来狼狈地钻到桌底捡试卷呢……谁大课间没下去呀？”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讨论起来。
“好像是谈晚谧，下课的时候我听到温昼和体委说他生病了不下去。”
她们刚想找谈晚谧道谢，一道红色的影子已经消失在教室门口。
“你怎么不进去？”温昼举着班旗从楼梯上来的时候又被吓了一跳，谈晚谧靠着栏杆，一言不发看着他。
“等你。”谈晚谧从他手里接过旗子，“怎么今天是你在举旗？”
“领导视察，郑老师说我走前面有助于提高班级整体形象。”温昼捂着嘴咳了半天，毫不意外地撞到了谈晚谧后背，“怎么了？”
谈晚谧回神：“没事。”
回教室时刚好上课，几个女生没再提道谢的事，只是视线不时放到谈晚谧身上。
最后一个课间，温昼捧着两封信起身，谈晚谧前排的女生主动站起来，招呼温昼，“你坐这儿！”
温昼：“？”
他一脸懵地坐下，原主站在一边歪头看着他和谈晚谧笑，“我是要去交信的，为什么要来这？”
女生依旧在笑，搞得温昼有点不知所措。
“能给我看一下你怎么写的吗？”谈晚谧伸手，空气中的尴尬瞬间消散。
拿到信后他第一时间看落款，“谈晚谧”三个字端端正正，和正文完全不一样，标准得如同复印机复刻出来的。
“我一个个跟着描的，是不是和书上长得一模一样？”温昼和他平视，说着自己的小巧思。
“嗯。”谈晚谧把信纸折好，垂眼不看他，“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字体？”
“很丑。”温昼毫不犹豫说：“我没练过字帖，是跟着别人写的，临摹多了就变成四不像。”
“不丑。”谈晚谧在白纸上写下温昼的名字，调转方向面朝他，“你的字很好看。”
温昼有点怀疑地看向一旁站着的女生，她立马点头，“他说得对。”
他接过笔，在纸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谈晚谧的名字。
谈——晚——谧。
转角圆润，和另一封落款的“温昼”一样。
临摹过的落款最终留下，被温昼一起交给班长，谈晚谧把写着两个名字的白纸放到书包夹层，心情好起来。
高一学弟学妹写的信在下午送到了高二21班，班长举着一摞信纸站在讲台提议：“要不我们挑两份给大家念一下吧。”
这一提议被多数人采纳，但不包括谈晚谧，他转头，看到了一脸懵的温昼。
“那我开始念了。”班长是个女生，齐肩碎发，说话时喜欢刻意把最后一个字的音加重，“谈晚谧学长——”
谈晚谧：“……”
怕什么来什么。
全班的视线瞬间聚集到他身上，谈晚谧转着笔低头做题。
“下一位。”班长又抽出一封信，视线落到温昼身上。
“等一下。”温昼举手，快步走出教室，不忘把门关好。
“我去！”班长不知看到了什么，眼镜往下掉了一些，举着那封信念起来，“温昼学长你好，我是高一十九班的……借着这次机会，我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谈晚谧笔尖一顿，抬眼看向讲台上的人。
“这他妈的怎么变情书了，还能这么玩？”班长除了震惊还是震惊，“不过这人叫明先，是学弟还是学妹啊？”
“学妹吧，我有个初中同学叫闵先，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底下有人接话。
“也是。”班长点了下头，“温昼出去了，谁暂时给他保管一下情书？”
谈晚谧顶着全班的目光起身，一言不发拿回两封信，一封是他的，一封是温昼的。
一个班三十来个人，没一个人说话，全部屏息看着他。
突然，教室门砰地弹到墙上，一个男生站在门口和几十个人面面相觑，反应了一会他才说：“对不起走错了。”
沉寂的气氛被打破，旁边的女生激动起来，小声说了门口男生的名字，因为过于小声，谈晚谧没听清，只知道叫什么应。
门重新合上，半分钟后再次被推开，温昼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坐好。
“情书？”拿到信的温昼一脸不可思议，“谁会喜欢我啊？”
谈晚谧觉得很多，他问：“你要回信吗？”
“不了吧，假装没看到。”温昼一头栽到桌上，“连面都没见过，这也太扯了。你呢？”
“要回。”谈晚谧看着他的后脑勺，思考他那句“面都没见过太扯了”。
很扯吗？对面肯定是见过他的，并且大概率是一见钟情。
温昼很好看，好看得过了头了，才会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递上情书。
“那我给你写吧。”温昼提起精神，拍了两下侧脸拿出笔。
“我自己写。”谈晚谧拒绝温昼的又一次代笔。
温昼顿了一会才说：“那好吧。”
“嗯。”
他不仅要自己写，还要自己送，毕竟他挺好奇，给他写信的学妹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