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花我能带到学校吗？”第二天谈晚谧起得很早，到谈笙的临时花园逛了一圈。
“随便拿，反正已经快装不下了。”对于此谈笙倒是没说什么，反而表现得很大方。
谈晚谧转了好几圈，在谈笙第三次抬手看表时抱起一盆百合花，和她擦肩而过，“可以了。”
到教室时温昼正在擦黑板，乱了的头发一跳一跳，看起来有点滑稽，红色校服被他胡乱扎进裤腰，有半截还掉在外面。
也不知到底是想扎进去还是拽出来。
教室里没什么人，谈笙习惯性早起，但据谈晚谧了解，他们班的走读生并不多，估计会在6：30之后陆续过来。
擦完黑板，温昼在讲台边缘拍了下板擦，又吹了两下沾灰的手指，回到座位时被吓了一跳，因为谈晚谧站在旁边。
谈晚谧有点想笑，温昼好像总是一惊一乍，一点小事就会被吓一跳，呆呆的，很……可爱。
他在心里给温昼加了个“可爱”的前缀，很快，“可爱”的温昼开口：“你怎么抱了盆花过来？”
谈晚谧回神，把双手抱着的陶瓷花盆平移到温昼面前，“送你的，算昨天那袋零食的回礼。”
“好漂亮。”温昼连忙把花接过去，“叫什么名字？”
谈晚谧说出一个名字：“冰美人。”
“好好听。”温昼吸了下鼻子，那里沾了一点粉色的粉笔灰，但他不知道，“你真要送我吗？”
“你喜欢吗？”谈晚谧不答反问，想要抬起的手最终还是落回身侧。
温昼点了点头，花盆比他的脸大很多，甚至比他的头大了整整一圈，抱在怀里总给谈晚谧一种会掉到地上的错觉。
“那你就带回家养。”谈晚谧回了座位，杜绝温昼不收的可能。
“谢谢。”
6：25，除他们以外的第一位同学进教室，拿了书又走出去。
“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吧？”温昼嘀咕。
算吧。
谈晚谧在心里说。他不爱交朋友，或者说，他不会交朋友。
他不懂得怎样维持一段友情，或者亲情，每次听同学说起和家人的友好互动时他总在想，到底什么是正常的家庭关系，更不用说其他感情，那对他来说太遥远。
他最终没有给出准确的答案，一直到上课。
中午温昼依旧要出校，但他今天没有合适的理由跟过去，只好沿着校园逛了一圈。
很多地方他是第一次去，比如很远的运动场，比如建在半山的食堂。
运动场刚刚翻新，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被暑气一蒸更明显，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又默默离开，跟在两个学生身后，一路到了食堂。
食堂有三层，他走外面的台阶直接去了二楼，依旧跟在刚刚两位同学后面，打算看他们会吃什么。
一男一女，时不时用胳膊碰一下对方，不一会又红着耳朵站远，谈晚谧觉得奇怪，但依旧目不斜视。
“阿姨，要两份水煮肉片，还有一份酸笋焖鸭。”女生开口点菜，谈晚谧默默记下来，打算直接复制粘贴。
“这个菜要现炒，你们去旁边等一下。”阿姨如此说。
于是谈晚谧又跟着两个人坐下，中间仅隔了一条过道。他盯着食堂窗口发光的招牌出神，隐隐约约听到旁边传来奇怪的动静。
他坐的比较靠边，另外两人直接坐到了窗下，这会他们躲在帘子后，不知道在干什么。
“焖鸭来了！”戴着口罩的阿姨活力满满，端着菜提前喊了一声，帘子后的两人看起来是被吓了一跳，匆匆忙忙答应了一声，男生脸上看不出异常，女生满脸通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坐到了男生对面。
情侣。
谈晚谧得出结论，目光移开，开始后悔中午出教室。
不过很快更后悔的事就来了。
水煮肉片，为什么，这么油？
他用筷子拨开浮在表面的干辣椒，滚热的汤汁和油混合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吓人。尝试着吃了一口，他险些被呛死，重油重辣重盐，一下踩了三道雷。
还是糖油果子比较好吃，至少没有这么难以下咽。
路过超市的时候他停下来，从一块大落地镜看到自己嘴唇上的红。
他又流血了。
温昼买的唇膏在教室，他加快脚步回到教学楼，路过楼梯口时被两个人撞了一下。他忙着赶时间，说了句“借过”往教室走。
“哎，我听说你妈妈是贪/污被开除了，那她之前是不是个大官啊？”教室里有人，还不少，三三两两坐在桌子上，都用想要一探究竟的目光看着谈晚谧。
“不是。”谈晚谧懒得理会，事实上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只知道有两个不是这个班的。
哐——门被关上，谈晚谧转身，看到刚刚撞他的两个人进来后又关了门，有一个还用校服外套盖住了角落的监控。
“……”谈晚谧觉得他们脑子有问题，拿了唇膏往外走。
“哎别走啊，说说呗！”有人想要伸手按住他的肩膀，他回头，安静注视那个人的眼睛，即将碰到他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尴尬地收回去。
“无聊。”谈晚谧有点烦躁，把唇膏的盖子打开又盖上，发出一阵一阵的轻响，两步走下讲台拉开门，他猝不及防和门外站着的温昼对视。
烦躁的心一下安静下来，谈晚谧站在原地，等温昼缓和呼吸。
“我给你带了胡椒饼。”温昼把一个塑料袋提起来，注意到教室里的情景后一把将谈晚谧拦在身后，“你们在这干什么？”
声音被压低，带着一丝怒意，和他平时说话很不一样。
像只被惹怒的猫。谈晚谧评价。
“路过。”教室里的几人眼观鼻鼻观心，无声无息从后门离开。
“他们……很混。”温昼可能是跑了太久，说话有点接不上气，“以后你再看到他们直接走就行，他们不敢干什么的。”
看出来了，毕竟他刚刚什么都没做。
“你又给阿姨买水果了吗？”气氛沉寂下来，谈晚谧主动找了个话题。
“我把花送回去了。”温昼向谈晚谧展示空空如也的过道，“放到这里我怕打碎。”
“胡椒饼很好吃，来的路上我看到就买了。”温昼比谈晚谧矮一些，低头时谈晚谧只能看到他的鼻尖，现在那里的粉笔灰没有了。
“温昼。”谈晚谧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我不喜欢太油或者太辣的东西。”
“啊？”温昼猛然抬头，“你怎么不早说？”他啪地把胡椒饼收回去，“那个，不好意思。”
“你不用老是说对不起。”谈晚谧觉得他有点过于敏感了。
“习惯了，我下次给你买没那么辣的。”温昼视线飘忽不定，又给自己揽了个任务。
“为什么非要买呢？”谈晚谧问他。
“朋友之间这不是很正常吗？”温昼脱口而出，然后开始吞吞吐吐，“我……我听别人说的。”
谈晚谧看了他一会，“那好。”
温昼：“？”
当天晚上，教学楼五楼大厅，温昼闭着眼睛问：“为什么我不能看？”
谈晚谧嘴角不自觉上扬，下楼前叮嘱：“等我两分钟，不能睁眼。”
“好。”
“为什么要我带花过来，你早上不是带走一盆了吗？”楼下的谈笙抱着一盆花纳闷。
“反正放着也是放着。”谈晚谧转身上楼，抱着另一个品种的花，“你回车里等我，有人看到会乱说。”
温昼果然没睁眼，正无聊地用手抠瓷砖的缝隙。
“好了。”谈晚谧在他面前站定，用花朵的尖端碰了他的侧脸，“可以睁眼了。”
“今天早上那盆是昨天的回礼，现在这盆是我作为朋友送你的礼物。”谈晚谧把花放到地上，“它叫天堂鸟，也叫鹤望兰，以后你不要再花钱给我买吃的。”
因为他还不了，谈笙只给他的校园卡存了钱，手机被强行放在家里，他根本没有花钱的机会。
“好。”温昼很快答应下来，抬着花走了两步，“要一起下去吗？”
“嗯。”两人在楼下分道，温昼抱着花走台阶，他进教学楼的车库，但谈笙已经把车开到了外面。
“同学？”谈笙看着温昼逐渐消失的背影问谈晚谧。
“朋友。”谈晚谧习惯性坐后座，谈笙喷了味道很重的香水，熏得他睁不开眼睛。
“学习怎么样？家里是做什么的？”谈笙接连发问。
谈晚谧皱眉，“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审问的语气？”
“油果子是他买的吗？”谈笙还在问。
“……”谈晚谧转头看向窗外，任由沉寂在车内弥漫。
第二天他依旧起得很早，但温昼到得更早，并且他在桌上看到了还热着的早餐。
是两个很大的包子，闻起来很香，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没花钱，这是我妈自己做的。”温昼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旁边，坐在他前面的座位把两手搭在他的桌子上，下巴被他放在手背，浅棕色的眼睛里倒映着谈晚谧的身影，“我看你总是啃面包，就给你带了。”
谈笙不会做饭，只在家里囤了各种面包。
“谢谢。”
“不客气。”温昼笑起来，眼里的谈晚谧瞬间消失，“我们是朋友。”
朋友。
谈晚谧晚上放学前又送了温昼一盆花，枯枝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白色花苞和小绿叶，生机盎然。
他和温昼好像有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温昼早上给他带吃的，他送温昼一盆花，持续了近一个周，直到周五晚上，他忘了拿东西，背着书包折回教学楼，看到台阶旁边一脸不耐烦的温昼。
不只是他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不过那个人被温昼攥着领子，瑟瑟发抖地说了句什么，谈晚谧离得远，只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句“对不起”。
“滚吧。”温昼甩开提着的男生，捡起被他扔到地上的书包甩到肩上，头也不回下了台阶。
谈晚谧在晚风里站了一会，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话。
可爱的人揍起人来倒是一点也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