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水晶的多面倒映着乌鸦红色的眼珠，而那眼珠中，倒映着一个乌发少女。少女刚被吓得瞪大了双眼，配上还有点婴儿肥的脸颊显得有些呆愣。
毛发蹭亮的乌鸦莫名其妙瞥开了视线，懒散地站着，说完之前那句话后再不开口，漫不经心地打量面前这个让人类时期的祂恋恋不舍的少女。
歌塔回过神，从跪地变成抱膝蹲下，她歪着头看着面前的乌鸦，问：“您听到我的祈祷了？”
乌鸦仍旧没看她：“不然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才发生在神殿外的事情，您知道吗？”歌塔认真地问。
乌鸦说：“知道。”祂在歌塔进入这里的一刹那就知道了，更别说那只愚蠢的地下灵想要骗她的那些话。
祂当然也看到歌塔捏碎了人类时期送给她的紫色水晶，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只恶魔想拿什么？”
乌鸦以为她会质问祂紫水晶化为碎片时没有出现，祂就会以“人类做的事情关我什么事”来回绝。可转念一想，祂已经变回神明了，为什么要担心她的质问。
哦不，祂当然没有担心，神是不会有“担心”这种情绪的。
“不知道，也许是我的某颗水晶石吧。”乌鸦模棱两可地回答。
“听说什么不会撒谎？”歌塔戳了戳乌鸦的脑袋。
乌鸦出乎意料地没有管她亵渎神明的举动，语气不屑：“只有光明神那个伪君子会遵守这些愚蠢的规则。”
“规则？谁会给神明定规则？”歌塔抓住了祂话语中的漏洞。
但黑暗神显然不觉得这不能透露：“当然是神父了。”
“神父？”
乌鸦觉得这个人类少女和以前一样笨笨的：“就是创世神啊。”
创世神？这是一位非常久远的神明，在几百年前，这片大陆上已经不再出现祂的消息，祂已然成为历史书籍中存在的神明。
“创世神是什么样子的？”
黑暗神不想跟她多说这个：“好了别问了，你非要待在这里跟我聊天吗？”
不，不对，作为神明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她周旋。
“算了回归正题，你想要什么？”乌鸦有频率地歪了歪头。
“什么？”
“你想向我祈祷什么？”
歌塔轻轻眨了眨眼，声音清浅：“我想让查尔斯回来。”
黑暗神乌鸦形态顿了顿，随后“噗”的一声，烟雾散开，查尔斯站在歌塔面前。祂垂眸，刚好瞧见少女黑眸中的惊讶，漂亮的唇瓣无意识呢喃：“……查尔斯？”
黑暗神戳了戳歌塔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不冷不淡地说：“嗯。”
虽然不是人类查尔斯，但黑暗神也叫查尔斯啊。
允许人类叫神明的名字，已经是她偌大的荣幸了。
歌塔缓缓站起来，在黑暗中，只有黑暗神那双红色眸子以及地上的红水晶在闪着微光。
“我需要您的帮助。”歌塔说。
查尔斯任凭黑暗亲吻祂的脸颊，也不管歌塔适不适应。祂懒散地想，反正现在神殿也没什么事做，陪这个人类小姑娘玩玩也没什么。
于是祂懒洋洋道：“说吧。”
“请您赐予我力量，消灭邪神。”歌塔仰起头，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黑暗神听到这句话，眉头微皱，祂撇开头，说：“换一个。”
“您的子民正遭受痛苦。”
“您的土地正被吞噬。”
“您的信徒正在消失。”
“您明明已经恢复力量，为什么不愿意……”
查尔斯打断了她：“与我无关。”
歌塔垂下眼，遮去眼底的失望。
再抬眼时，已经没什么情绪，她说：“那么请您，陪在我身边。”
黑暗神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祈求。
祂沉默了许久，想起之前的记忆，莫名感到烦躁，祂厌恶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恨不得将它们通通剥离出去，狠狠丢进炼狱。
算了，当作是赔偿。
神明从不会欠什么东西，尤其与人类相关。
“把手拿出来。”
歌塔伸出右手。
黑暗神右手食指一点，便有红色的微光从祂指尖倾泻而出，祂在歌塔的手心写下了一串神谕，红色的神语闪烁了一下，随后消失不见，仿佛融进了歌塔的血肉中。
“这是什么？”歌塔收回手。
“我的神谕，允许你随时召唤并会第一时间到达，不过只能维持七天，在这七天我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在我允许的范围内帮你做任何事情。”黑暗神觉得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真是太累了，可还要继续强调：“这是我最后一次降临你的祈祷，也是我们最后一次的联系，在这之后，我们不会再有任何瓜葛。”
“神明不需要与人类同行。”歌塔缓缓念出这句话，这是黑暗教廷曾经的宣传语。
还有后半句……
——却能为人类提供信仰
依靠信仰，人类就能永生。
黑暗神无疑是好看的，即便黑暗中只能朦胧地看到祂的轮廓，但那双露出来的双眼，漂亮得就像红水晶，时不时闪过一串暗芒，看起来很漂亮。
如果这双漂亮的眼睛能够放到需要祂的信徒们，这是再好不过的，然而可惜的是，这位神明不愿意。
歌塔抬起头朝黑暗神笑了一下，“那现在，您可否送我出去？”
黑暗神挑了挑眉：“出去？你不想看黑暗神殿了？”
歌塔摇了摇头，眉眼一如既往清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找您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我该回去了。”
找我？
黑暗神不信，她估计是来找人类查尔斯的，祂知道，歌塔始终不相信人类查尔斯已经被祂消融了。
祂没有拆穿，毕竟祂现在心里不太舒服，足够让祂去消灭一圈那些愚蠢的羊角恶魔。祂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只能归结于融合人类查尔斯之后的副作用，或者说还没消化完。
黑暗神最恣意放肆，从没想过会被“情感”这种东西束缚。显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能克服。
歌塔临走之前，还问了一个问题：“邪神在替换所有受到信仰的神明，为什么您看起来没事呢？”
黑暗神“嗤”了一声，上前一步靠近她，微微弯下腰直视她，那半长到肩膀的黑发轻轻晃动，歌塔的视线也跟着转动。
转来转去，转回那双靠得很近的红眸。
“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神明的事情不是你能知道的。”
这几乎是一种严厉的指责了。
歌塔与那双红眼睛对视片刻，突然开口：“查尔斯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这句话很轻，轻到黑暗神以为对方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但祂只是沉默了一下，莫名皱了皱眉，在歌塔眨眼的一瞬，消失不见。
……
黑暗神回到神殿，这里没有阳光，只有一片虚无的黑暗，祂的神殿早已淹没在千年前的那场诸神之战，祂也懒得再创造一个出来，毕竟现在洛斯亚也不再需要祂的能力。
但几天以前，祂坐在虚无中随手划开空间观赏洛斯亚王城的一切时，一个白色的漩涡悄无声息地在角落生成。
等祂发现的时候，那个漩涡已经成型了。
又等祂凑近时，漩涡突然伸出来一只女人的手，虽然周围都是黑暗，但祂看得很清晰，这种怪异的事情倒也没让祂心中多有波澜，只是觉得奇怪。
这里是祂的世界，祂的空间，没有祂的准许，任何生灵都无法进入，进入即绞杀，可这漩涡莫名生成，又莫名伸出一只女人的手，手中还拿着一卷信纸。
面前奇妙的一切敲醒了祂许久许久前的记忆——那甚至要到祂的“孩童”时期。
祂见过寥寥数面的、祂认为最诡异的神明——命运。
命运之神的脸是一团漩涡，身体却是人的模样，但祂一天变一个样子，有时候是一个少女，有时候是一个女人，有时候也是男人，有时候甚至是一只飞鸟。
没人知道命运的本体究竟长什么样，祂是与创世神同时期出现的神明，创世神降世，祂也就随之降世了。
命运之神曾经为黑暗神看过命运，那是在创世神的请求下做的，然而很可惜，祂只给了只言片语，无关什么大事。
命运之神对除了创世神的其他神明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有时甚至懒得接见。往往是提早知道有神来寻访，立即躲到某个其他神明找不到的地方了。
信纸上的花体字很漂亮，和黑暗神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这就是命运，可命运不是在诸神之战时随着创世神陨落了吗……
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信纸上写着——几天之后，有一个小姑娘来找你，如果她提出令你惊讶的祈愿，答应她。
黑暗神不屑地“嗤”笑道：“我凭什么答应你？”
祂随手一扔，信纸在虚无中化为灰烬。
过了一会儿，又有一张牛皮纸飞出，上面的红字一行行浮现。
“我可以告诉你邪神的秘密。”
黑暗神仍旧不屑一顾：“邪神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祂要毁灭世界，我也无所谓。”
很快，牛皮纸刚才的红字消失，取而代之另外的单词：“哦？那如果是有关创世神呢？”
猛地，虚无中凝固出黑色的利剑，直直朝漩涡劈去。
漩涡慢慢消散了，却仍有一张浮空的牛皮纸：“几天之后我再来。”
伴随最后一个标点落下，牛皮纸随之缓缓飘落，触碰到没有实质的地面，一把大火将它吞没。
虚空世界仍旧什么都没有，只有黑暗神站在火堆前，火光照亮祂半张脸，那双红眸跳动着火焰，没人知道祂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