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北人结亲是什么品种的失心疯?
如若要分个明白,应当算是六亲不认的程度,但凡脑子正常都干不出这种事,楚朝甚至都没有相关的律法。
为什么要结亲,楚人脑子里冒出来的都是同一个念头,喜欢的话,再多玩两天不就好了,和妓.女婚配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再喜欢也不会有人想和猫结婚、狗结婚,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但这确实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情。
沈文誉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许汾这一句嘲讽劈头砸下来,在场素琴不形于色,两位北人本人无一幸免,只有范钰配合着大笑了两声,因为周遭氛围实在尴尬,他十分不明所以,于是眼神示意谢至怎么回事:“哈、哈?”
无人理他。
初来乍到,信息不多,许汾又是明显的插科打诨,继续留下来也没什么必要。
沈文誉叹了一口气。
“符尺霜当年是主簿吧?他记录在册的账本还在吗。”
许汾:“在倒是在,不过不是说之前出了问题吗?重新又登记过一起,都已经封入库了,要的话,我叫人给你们取过来。”
沈文誉微微颔首:“麻烦了。”
“嘿!不麻烦,”许汾两眼眯起,搓着手,语气佯装为难,“那这个,您瞧,事情既然都已经问完了,咱们……”
这句话就是在同巡查处置使说了,素琴代表的“沈文誉”自然而然接过话头:“我与裴大人在苏临淮河上游玩几天,几日后再回京述职,许大人自便。”
“好说,好说。”许汾哈哈笑了起来,兴奋得油光满面,“那我自然给两位大人备上淮河最好的画舫,供二位好好休整!”
此后便是来回的客套话,沈文誉要走了誊抄的账本,与裴止弃、范钰先行告辞。
出了省衙大门,街旁嘈杂的叫卖声就撞进了耳,此地临山傍水,风水好生养着,不论是景还是人都好一派欣欣向荣之势,不算太富裕,但也看不出符尺霜所说的烂败。
沈文誉将账本先丢给范钰,不放心地嘱咐两句:“账本交由你看,若是发现了任何蹊跷,再来同我们说。”
范钰连忙摆了摆手,将账本往回推。
“哎哟我的好师爷,”范钰苦兮兮嚎起来,“您就把我当个屁放了,这种事情交给我哪能行?你看许汾那怂样,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多逼问两句就要尿裤子,这事情背后肯定不简单,你就听我的,咱们见好就收,到这儿停了行不行?”
范钰求稳重,怕担风险,捞了点好处就想先把自己藏在幕后,见许汾讳莫如深的样子就知道这趟浑水背后牵连甚重,不是自己淌得起的,二话不说打了退堂鼓。
“况且我哪里知道符尺霜送的是鲛人礼?我此番来苏临,也只不过是听见爆炸的消息过来看看,顺便来督办个矿而已,能给陆阳泉添堵固然好,但要把我也搭进去我可不干……”
范钰嘟囔完,没听见声儿,抬起眼睛觑着沈文誉神色。
“上了贼船,哪有中途退出的道理?”
沈文誉冲他弯眉一笑,坏水盈盈地从他眸子里漾出来,偏叫人生不出半点脾气:
“好好看,好好查,做好了,你那几个私矿就都能落到光明处,要是做不好……就等着上交公家吧。”
此般祸水,又纯又坏,威逼的样子比利诱还甜,也不知道同谁学的。
这威胁完美卡在范钰七寸,范钰抓耳挠腮,愁得满膘的肥肉都暗淡了几分,最后唉声叹气地答应下来,接过了账本,“好吧好吧,我看。”
这连续几天下来,范钰都快被弄怕了,心中还是不安定,打算同沈文誉要个承诺。
“不过师爷,咱们说好了,最后就这点东西了,再多的我真干不来。”
沈文誉本来也没多指望他,只是手边有人不用白不用,顺便榨干这胖子浑身上下最后一点油水,自然应允道:“放心。”
范钰得了这句话,也就放心下来,见两人还有事情要做,道别后惆怅地走了,夕阳中的影子都透出几分歪七扭八的难过来。
裴止弃在一旁听完了全程,觉得很有意思。
沈文誉公子出生、状元出名,这俩类型分别以没心没肺和直眉楞眼最为代表,结果沈大人出淤泥而不染,接人待物还学会了看菜下碟。
面对着楚箫、祝今宵此类的人,自然藏拙、不露形迹,但离了京城,锋芒也就渐渐从姝艳皮囊里冒出尖儿,他若是精心养在器皿里的花,也该是最扎人的那一朵。
……但这人怎么还自称是贼船?
真不愧是君子,坏得坦坦荡荡。
裴止弃同沈文誉并肩走着。
因为不常出京,第一次来到山水诗画的苏临,裴止弃看什么都有几分新鲜,同身边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你对我们的认知挺明确。”
沈文誉对闲逛没什么兴趣,便有几分兴致缺缺,听出了他在说什么,回道:“是啊,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
“沈大人是坏种,可不要带上我,”裴止弃歪头看着他,学着范钰唉叹几声,听着很真诚的样子,“还有比我更温顺的人吗?”
沈文誉一挑眉,觉得他说得好糟糕:“只有狗才会把温顺当成美德。”
“都是陛下的狗,”裴止弃接言倒是顺口,无所谓地耸肩,温言劝道,“就不要分出个高低贵贱了吧。”
沈文誉不置可否。
不过三言两语,就被一起拉成了当狗的行列,新鲜出炉的两只朝廷走狗沿着江边散步。
两岸低矮,泥土尚新,顺着芦苇的方向看去,莲子船正晃悠悠地破开水面。
远处是夸张到难以言明的高大画舫,从水天相接的地方缓缓浮现,好似江中巨物显出形迹。舫外挂了彩灯丝绸,瞧着是自成一派的壮观,有遮天蔽日之效。
这样高大的舫,消耗的人力财力显而易见,应当是在哪处亮相都会引来惊呼的景象。这岸边吆喝着的小商小贩们却都视而不见,只是兀自忙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不是家里有矿的话,那就是司空见惯了。
苏临还真有矿,但那些矿全流给了商贾,底下的人老鼠洞都捞不着一个,这般算来,自然是后者。
二人今日修整,沿着江边路畔随便逛逛,顺便探听一下有无相关的线索,行色并不匆忙,还有闲心在摊上挑挑拣拣一点平日没见过的稀奇玩意儿。
两边民户铺摊,绣作、冠子、香药书画等花样繁多,由于大多出自民间手作,模样都有几分粗糙。
此地虽比不得处处精致的京城,倒也是独一份的俏皮有趣。
又走了几步,待远离了县衙,沈文誉心情显而易见地好了不少,逛到热闹处,瞧着有趣的东西都会留意两眼,还会被此起彼伏的吆喝声引去注意力。
裴止弃难得见他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有些好笑:“喜欢?”
一声问话拉回了沈文誉的视线。
他流畅唇线抿紧了几分,微微警惕盯着裴止弃,却是摇了摇头。
“哦,”裴止弃深以为然,“那就是不喜欢?”
这下却是不点头也不摇头了,沈文誉站定脚步,眼尾轻描淡写地挑过去,“你很闲?”
裴大人闲不闲当然分状况。
眼下总莫名想逗弄沈文誉两句,自然算得上“非常闲”。
只是这话不会同沈文誉说。
两人模样出挑,尤其沈文誉像极了偷偷逃出家门来玩的贵族公子,老板们颇为喜爱他……当然还有他的钱包,招呼起沈公子时更是卖力。
旁边正值青壮年纪的摊主拉客拉得忘情,见二人停在了自己的摊子前,以为有戏,声音更雀跃了点,每一寸皮肤都在卖力叫嚷:
“这位小郎君!来瞧瞧,都是些不贵的小玩意儿,看看喜欢哪个?”
这摊主是个嘴甜的,仅是同沈文誉打了个照面就惊叹不已,从此人外表美一路夸到了内在美,连沈文誉那母亲应当是如何花容月貌都赞赏了一番,夸得那是天花乱坠臭不要脸,裴止弃啧啧称奇——
乱讲,他都不知道沈文誉有这么多优点!
沈公子活到现在,没人能在他面前嘚啵这么久,感觉自己恍惚间看见了年老发福版的宋鹤,错过了最适合走的时机,就这么顺理成章被扣了下来。
裴止弃左右不着急,见沈文誉被缠着走不掉,索性抱臂半倚在柳树上等着,发现小公子在铺子上扫过了一眼,眸子停留的视线比旁的铺子多了几瞬。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点细微的停留,于是闲闲拉长了语调,学得很深情。
“是啊…小郎君,”裴止弃歪了头,笑音低哑而含混,“喜欢什么,兄长给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