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雪、泡汤，此二者为上选。”
清冷空灵的声音传来，三人扭头，见柳千金携姐妹银铃袅袅婷婷地走进卤味店。
银铃着一袭月白色锦缎长裙，肌肤胜雪，也是个美人胚子。
她擅调香抚琴，离了邀月楼，一时不知有何去处。
走出中心府衙，姑娘们听闻南方战乱，商议不如先投奔桂小娘子，待形势稳定再做打算。
“展开说说。”桂枝儿眼前一亮。
“滑雪以木板为履、木杖为助，只是难免会有遇野兽、雪崩的威胁。”银铃提起裙摆缓缓落座。
除在梅山挖药材、打猎的百姓，偶有技艺高超者愿意体验这风中疾驰的乐趣。
“此项嬉乐，确为我们北境所独有。”柳千金豁然开朗。
普天之下，再无别处有镇北这般悠长的冬季，这样广袤无垠的雪景。
可是伴随的风险也很大……
“好办，咱们新修建一个户外滑雪场就行。”桂枝儿拍板。
即将入冬，雪可就地取材。
选择天然开阔的山坡，清理好石头、树枝等杂物，再将搬运来的积雪在坡面铺平整，便可形成初级雪道。
“先生欲修雪场吗？”清朗的少年音从门外传来。
一群檀郎谢女，手持书卷，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们身着或素雅或明艳的衣裳，摘去发髻上掉落的银杏叶，熟络地踏进桂记卤味店。
与在京城时如出一辙。
“汝等不在家中多作歇息，缘何齐聚中心府城？”桂枝儿扭头，诧异地挑了挑眉。
“吾等诸生赴此，将应樾王殿下科举之试。”王蒲恭敬作答。
果然，谋大事须招揽青年才俊，梁樾绝不会放过现成的好苗子们。
提及办滑雪场，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出谋划策。
“可在陡坡底部、弯道处放置一些草堆，以防滑出雪道，引发危险。”
“还得有旗帜、木牌等标识，用以指示方向。”
“再搭建些木屋怎么样？供客人们休息、取暖或存放行李。”
群策群力之下，修建户外滑雪场方案已有了雏形。
“再说说泡汤的法子！”桂枝儿兴致勃勃。
银铃双手交叠于膝上，清冷之气弥漫周身，但她神色中仍带了一丝矜贵自持。
能帮到桂小娘子的忙，留下来的几率大了几分。
她思索片刻，转头看向柳千金。
“姐姐可曾记得，前任知府马大人，在十二堡还有个小别院？”
知府马碌和幕僚除了敛财以外，深谙生活之趣。
柳千金恍然大悟。
她曾受邀前去唱戏，经过回忆，向众人娓娓道来。
原来北境冬季寒冷漫长，在冰天雪地中，热气腾腾的温泉是一大宝藏。
泡温泉能驱寒，有的郎中甚至还说，温泉蕴含诸般物质，对身体调养大有裨益。
马碌便占了十二堡的芙蓉汤，独自享受。
“其实寻常百姓，也爱在冬日澡浴。”有书生接话道，“虽无汤泉，相互搓澡也是一门手艺。”
众人听闻，先是一怔，随即相互对视。刹那间，心领神会，绽放出愉悦的笑容。
女书生们则嘴角上扬，害羞掩面。
此习俗在北境由来已久。
人们通常将毛巾一层层卷在手上，从头到脚搓澡，手法细腻轻柔，去除所有污垢。
邻里、友朋间常常互相搓背，恰恰体现了北境百姓热情、豪爽的性格。
“可行！”桂枝儿拄着下巴琢磨，“入乡随俗，给贵人们展示一下我镇北的待客之道。”
“在入冬前，让十二堡焕然一新！”
说干就干。
归还天子印，启用金库，招揽人手，调用灰白玉岩炼制的水泥……桂枝儿有条不紊地做着前期准备。
十二堡作为镇北的大后方，在百年前有驻扎军士修建堡寨，因此得名。
西出大梁，传闻曾有身材高大、肩宽体壮，眼睛或蓝或绿的野蛮人，前朝为防侵袭特设屯兵。
“俺爷爷的爷爷见过，那野人啊，一脸络腮胡，又浓又密跟杂草似的，头发还是褐黄的色儿。”
十二堡的百姓用手比划出六尺有余的身高。
“后来再没人遇到过，官老爷也把军士们都放到凌河县了。”
总之，十二堡现今，无甚危险，但同时也穷得稳定。
农夫们面有菜色，身上套的粗布衣衫，补丁摞着补丁。足蹬破旧草鞋，除去种地以外再无进项。
县衙倒是重整了一番，原县令已裁撤，由樾王殿下的人接管。
“先生，要让新县令遣人助我等吗？ ”
秋风吹得凉意透骨，三两名书生换上深蓝色的夹袄，外搭一件半旧大氅。
他们跟在桂枝儿身后脚步匆匆，打量着陌生的环境。
樾王殿下兴科举固然有吸引力，但也有笃古之家不愿子女趟这趟浑水。
大局未定的情况下，公然反叛朝廷亦有风险。
于是他们选择折中之举，跟随桂枝儿开辟新领域。
“不必麻烦官府了。”桂枝儿摇摇头。
樾王殿下嘴上说的好听，若需调派人手、支用银钱，尽可吩咐管家。
可那富安公公岂是好相与的？
尤其在桂枝儿是个犟种的情况下。
面对上位者，保持不卑不亢是一种奢望——不卑便是亢。
秋日正是农忙时节，百姓们在广袤却贫瘠的黑土地中收割完麦穗，粗糙的双手已经布满裂口。
接下来还要储秋菜、制冬衣，闲暇时间并不多。
桂枝儿在县城菜市口立了招工的牌子，只收拢来十几号人。
“小娘子，您说这儿活计能一直干到冬天，是真事儿不？”
大娘的衣角微微卷起，面料被磨得毛糙。
她双手布满老茧，关节粗大变形，眼睛浑浊却透着温和，问话时有些小心翼翼。
“是真的，大娘。”桂枝儿目光真挚，微笑着回应，“日结工钱，包两餐。”
修建雪场、浴场的重体力劳动者，每日可得八个铜板，习练搓澡、帮厨之事者，则得六个铜板。
重金之下，围观者蠢蠢欲动。
“那俺们就，先开始干活儿？”大娘操着一口浓重的乡音，说话时眼神诚恳。
到底是憨厚朴实的农民，整日里劳作惯了，这份勤快着实让人打心底里赞叹。
桂枝儿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当然是，先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