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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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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亭上原本围观看乐的人看傻子落水,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闯下了大祸,直对着几个会凫水的小厮尖声叫道,“少爷落水了!快!快救二爷!!!”

小厮忙不迭除了外裳,咬牙赤膊从冰窟窿口子跳了下去,七手八脚才把何汶白刺骨的湖里拉上来。

冬衣本就厚重,如今蓄饱了湖底的冰水,密实地压在何汶白因病消瘦的身躯上,他湿漉漉的额发和额角顺流而下的鲜血沿着脸上的沟壑糊成一团,若说刚开始还有几分意识,可没过多久他开始抑制不住受教剧烈抽搐颤抖,眼皮一翻,眼看着怕是这条命要去了。

葛清明见情况不妙,立刻上前,却猛地被人一把推开。

“你们这群贱蹄子——!我不过是取件衣裳的工夫,你们竟然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今儿也不必等着主子发落,你们全都给我滚出去——!”

掌事大丫头模样的姑娘口中厉害叱骂,一边却将氅衣像裹金元宝似的裹在何汶白身上。

可何汶白丝毫不如她意,躺在地上的身子抽动地更加厉害,眼此时已经全直了,她骇得脸色全然一白,不停喃喃道,“这可怎么......这可怎么好......”

原是为了给何汶白看病,却不料带着孟玺葛清明这些外客,看到了这么一桩后院里丫头混闹得没规矩直接骑到主子少爷头上的笑话,孟玺瞥了一眼何汶柳脸色,果真面色阴沉,风雨欲来。

大丫头见他在此更是直接跌坐在地上,只能从喉咙干涩地挤出几个字来,“......大爷。”

何汶柳根本不理会,面色森然道,“先把二爷扶回房中......在场仆婢,无论男女,一律除衣各领四十棍,扣一年的月银,从此在外院做杂役。”

一年的银钱事小,只是这么冷的天剥尽衣衫,四十刑杖下去,但凡身子弱些的,没冻死也会被打死,何汶柳瞧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做派,实则手腕心性颇有乃父铁血之风。

何汶柳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大丫头,语气冰冷,“春琳不能护主,诊完病自领二十杖,小惩大诫。”

但凡近身伺候过都知道,何汶柳此时的心情显然已经坏到极点,几个小厮不想再触任何霉头,就要上前搀起何汶白,却不想被方才还一脸将死之相的何汶白一把挥开。

俗话都说傻子劲大,何汶白像被魇住一般,对着空气就是一阵拳打老师傅,小厮不能靠近,生怕再次伤了他,只能求助何汶柳的意思。

“月儿——月儿——”

何汶白全然听不到周围的喧嚣,只知惶惶然紧紧攥住手中浸透了水的白帕子,牢牢贴在面颊上,没有一丝一毫高门公子的金贵做派。

他灌了水,又神志混沌,像中邪了一般,说着说着不知不觉又落起泪来。

何汶柳无视这番哀嚎,径直走到何汶白身边,俯下身去,生茧的手指轻轻擦过弟弟面颊上的血痕,“仲延,我是大哥......”

“......大哥......大哥......?”

何汶白听着声音仰起脸,满眼是泪,只会望着视线中模糊的人影无意识的喃喃。

他如今智力懵然若孩童,一言一行不过都是受一腔野兽般的懵懂直觉驱策,他一把攥住眼前这人的衣袖,泪意涣散的视线遽然之间焕出了几分从未见过的灼人光彩,“大哥!我要月儿——你带我去见月儿——!!!”

孟玺觉得这对兄弟倒是有趣。

说起何汶白的病情时,何汶柳轻描淡写,如今这么冷然的人物又全不在乎衣袖的污渍,反倒掏出帕子缓缓擦去何汶白脸上的秽物,云淡风轻道,“月儿正在府中绣嫁衣,你若是真想见她,大哥便着人去她府上下贴将她请来瞧瞧你,只是你现在连衣裳都穿不好,让月儿瞧见了,只当你不学无术,怕是要生气的......你只有好好听话,大哥才能把月儿请来。”

“......听话......我听话......我会听话大哥......”

何汶白自打疯癫了之后,整日不思饮食,就靠着异常的执念吊着一口气,现下得了允诺,只觉得浑身的力量被一瞬抽空,连日来积攒的疲惫山呼海啸般上涌,他承受不住,直接昏死过去。

几个小厮见状一拥而上,直接把不省人事的何汶白抬回了自己房里,只是小厮粗手笨脚,谁也没留意已经昏死的何汶白身上的帕子里掉下一样东西,咕噜噜直接滚到孟玺脚边。

孟玺下意识拾起,是一块沾了水的弦月形的玉佩,上等黄白和田玉籽料,白玉翠竹,金赫锈色恰到好处琢成了银杏叶片,玉料倒是其次,最难的是心思细巧,手艺巧夺天工。

孟玺将玉佩还给何汶柳,“他将这玉佩视作生命,想必意义非凡。”

“啊......”何汶柳含着笑摩挲着上头的花纹,听孟玺这么说,像是才想起这么回事似的,轻哂道,“这是他定亲时亲自绘图选料,又请宫中巧匠所制的玉佩,世上独一无二,权做新婚之夜的定情信物。”

孟玺道,“寻常定情玉佩,多选诸如桃叶、鸳鸯、并蒂莲之类镂刻,弦月银杏,倒是别出心裁。”

“孟兄有所不知,”何汶柳又变成之前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慢悠悠说,“与我二弟无缘的那位孙二小姐,闺名正是唤作如月的。”

“何大人与夫人出了名的鹣鲽情深,令弟也是痴心人。”孟玺点点头道。

何汶白折腾多日,终于有一时半刻休息的时候,贴身伺候的大丫头春琳趁这工夫往三足香炉里添了足量安神的香饵,只盼他多休息些少折腾。

葛清明坐在床边搭脉半晌,默默无语,久到孟玺的神思又飞到如何找寻薛娘子这件事上时,忽然听葛清明笃定的声线,“心症难医,可二爷的病在险不在难。”

何家不止一次为何汶白暗中看诊,何汶柳更是背地里托人广求名医,苦汤药当成水喝,何汶白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葛清明骤然发话,让何汶柳心头微震,不禁上前一步,“何解?”

“若我所诊不错,二爷常年情志不舒,气郁失畅在前,又受了强烈的打击在后,故而心情涣散,医书上说定气安神,所以之前请的大夫开的都是些益气温和、滋补调养的方子,此固然有利平稳心绪,只是......”

“只是......?”

葛清明平淡道,“只是太平方终归只能调养身体,治标不治本,要说治愈顽症,只怕遥遥无期。”

葛清明直言不讳,何汶柳听明白了这意思。

何家请来的大夫或没有成算,或畏其威势不愿担这个险责,所以开的药方都是不得其法,但求无过。

何汶柳低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请先生明示,究竟要如何才能治好我二弟?”

“五行相胜,这病若是想要根除,必要同样猛烈的刺激。”

听完他的话,何汶柳盯着葛清明,微微歪头,“先生的意思我明白,只是孙二小姐如今已经皈依佛门,行踪无定,也是因她的事我二弟才变成今日这副模样,恕我实在无力再令他们二人相见。”

葛清明被他直勾勾地这么盯着瞧,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浑身有些悚然,平复片刻才道:“大爷误会,我并非是要他二人相见,而是要用药。”

“唯有猛药治沉疴,要取麻黄、天南星、半夏等几味有毒性的药材配了搓成药丸子,每日白汤服下。”

“虎狼之药内催,在外每日两次辅以银针疏通气血,若是一切顺利,不消几日工夫,每日二爷便会有那么一时三刻可见的清醒,假以时日,定能康复无虞......”

说到这,葛清明顿了顿,“只是二爷先天便身子单弱,累月来又患了这样的病症,寻常身体强健的病人似一盏添满了灯油的灯,可二爷的身子却日复一日早已拖垮,灯油耗尽,若是贸然用药,怕是剂量掌握一时承受不住,一来二去,反而......会耽搁了性命。”

何汶柳脸色一寒。

看到他的反应,仿佛已在葛清明意料之中,他缓了语气,“二少爷系出名门,又同大爷手足情深,不如在下开一个安魂定神的方子,将来或许另请医术高明者,未必不会有新的转机。”

何汶柳却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这些日子里请的大夫,要么是治不好,要么便是支吾两声,推脱医术不精,即便是宫中的医官,亦不敢讲话说尽,生怕冒险得罪了何昌安,只有孟玺带来的这位大夫一番话肯点透。

顽疾可医,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是要做个一生富贵的疯子,还是与天相争,彻底根治。

赌注是他的命。

何汶柳的目光转向了躺在床上沉睡不醒的何汶白。

他的脸色青白可怖,仿佛早已死去多时。

何汶柳此时的沉默像是持续了万万年之久,他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脸上现出一种显而易见的挣扎神色,令孟玺都不禁有些唏嘘,“有劳先生相告,只是此事系关我二弟性命,必要先禀了高堂,到时再麻烦先生过府。”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锭金作酬谢,便是委婉拒绝了。

“给他治——”

何汶柳话音还未落下,便见一个中年男人,身披鱼鳞甲胄、手持金鞭,大步流星跨进门来,举止之间毕露威仪,但见行伍之人常年杀伐的血腥气。

孟玺与葛清明凭着动物的本能,断定此人正是何汶柳同何汶白之父——提督何昌安。

何昌安年岁比孟延年轻些,身量高大健硕,须髯如戟,如今披甲而来,佩刀鸣响,甲胄泛着阴冷的寒光,孟玺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虽站得笔直,可在何昌安面前莫名有种待宰羔羊的感觉。

看着床上无知无觉的二儿子,何昌安的眼神似有一瞬柔情,可也只有一瞬,他便对葛清明道,“请教先生究竟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救犬子......?”

葛清明思索片刻,缓缓伸出三根手指。

何昌安又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何汶白,“那就有劳先生写下方子,我这就差家人去拿药。”

“父亲——”

自何昌安进门后始终沉默的何汶柳忽然开口,“仲延的病未必无解,也许来日——”

何昌安倨傲的视线落在何汶柳的身上,反问道,“你当真是如此想的吗?”

何汶柳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嘴角上翘,语气不由带了几分讥诮,“即便他就是这幅样子又如何呢?左不过家中养他一世,何须眼看他去死,害他一条性命。”

“他是你的亲弟弟,我的亲骨肉。我何家的儿郎,从文也可,从武也罢,”何昌安看着他,意有所指,“唯独就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没出息地苟活着。”

“若是治得好,便是老天保佑,若是治不好......”

话没说完,可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葛清明见了不少富贵人家的家私事,虽然感知到这番父子之间的角力,但自知自己所能承载的天道为治病救人一途而已,此时装聋作哑才是上上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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