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两人带来的菜就卖出了一大半。
许是前头围在摊位前的人多,后头也有人跟着凑热闹,母女二人手忙脚乱地把称菜收钱,险些忙不过来。
等到菜卖得差不多了,两人早就忙得腰酸背痛,肚子也跟着咕咕地叫。
胡兰香捶着酸痛的腰抬头望了望天,再看了一眼来往忙碌的行人,对着季染道:“染娘,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去找瞿媒婆了吧?”
正在隔着布袋偷偷摸铜板的季染闻言,手上的动作也跟着顿了一下,抬眼压低声音道:“娘,咱们今日运气可真好,赚的钱够咱们的花销了。”
知道季染这是刻意避开问题,胡兰香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季染才不情不愿地道:“咱们的菜还没卖完呢。”
“够了,咱们今儿卖的菜够了,待会儿再拿些菜给瞿媒婆家,她们城里人买菜都要花不少钱,咱们顺便送些野菜给她,也给她卖个好。”
季染无话可说,只能跟着母亲走,不过她到底还是怕母亲出尔反尔,路上反复确认。
“娘,这次相看过后,咱们就先别相看了吧。”话虽是疑惑地询问,但季染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嗯,这次你好好地相看,等过了这次,我也就不逼你了。”通过这几次卖野菜的事,胡兰香也尝到了甜头,若是能一直这样,她也不想逼着自家闺女去别人家。
得到肯定的话后,季染才满意地点头。
母女二人先是找了一处卖杂货的店铺寄存东西,跟店铺老板说好待会儿要来他家买多少多少东西,杂货铺老板也乐得答应下来,还让两人将东西往里头放。
事情解决后,两人心中的大石也落了地,提着一个小菜篮的菜就往瞿媒婆家去,此时的太阳才升起一阵,正是最凉爽舒适的时候。
此刻的瞿媒婆正在家中焦灼地等待两人,容家的这门亲事可不能含糊,若是能办成,到时她得的红封可不是一般的大,她大半年都不用干活了。
“唉,这个时间点儿应该到了吧,这两人莫不是不来了?”瞿媒婆殷切地朝着门口望,今儿她特地把大门敞开,就是等着迎季家母女俩。
说曹操曹操到,才说呢,门外就有了动静,季染和胡兰香提着菜篮在门口叫喊。
“瞿媒婆可在?”
季染看着旁边的木门和门环,伸手就准备去扣,手刚伸出去,就听到里头瞿媒婆招呼的声音。
“你们可算来了,快进来坐!”
瞿媒婆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两人这才跨进屋门。
这时她也发现了胡兰香手肘处挎着一个装菜的竹篮,胡兰香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打量瞿媒婆,此刻发觉她的目光,便将手里的菜篮递了过去。
一边递一边解释:“这是我们昨儿去采的野菜,想着今日要进城来,便给您带了些,还请别嫌弃。”
“呀,这些野菜可真新鲜!”
瞿媒婆能将媒婆事业做得有声有色,与她平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圆滑脱不开关系,且她的性子也不是那起子虚荣只图金银的,平日别人无论送些什么,她都是欢喜地收下,更别提这些日常就能吃的野菜了。
“这个时节的野菜就是吃个新鲜,可惜我住在城里,也不方便去摘野菜,再加上我时常忙碌,就算去菜市场还不一定能遇上新鲜的,你们今儿个给我送的野菜倒是解了我的馋。”
瞿媒婆从前也是乡下姑娘,每到春夏之时就会约上小姐妹去山里河边采野菜,自然知道野菜的好滋味,只是后来嫁到了城里,成家之后各种忙碌,自然没功夫去郊野之外采野菜。
想起从前青春肆意的在山野之中肆意奔走的日子,瞿媒婆的面上倒是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慨,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而胡兰香在听说瞿媒婆也是乡下的姑娘,两人倒是多了许多的共同话题,聊得愈发畅快。
季染静静地坐在旁边听着二人说话,时不时抿一口茶水。
瞿媒婆到底是想到待会儿安排的相看,又觑空看了季染一眼,越看季染越觉得满意,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因着季染是乡下长大的姑娘,所以身上带着几分天然去雕饰的纯粹之气......
瞿媒婆脑中灵光一闪,立马就知道缺了什么,没被雕刻过的玉石终究是不成器的,季染面上一点儿脂粉都没有,若能点缀一二,或许看着能更好些。
想到此,她立马将平日妆面的用具拿出来给母女二人化了一个浅淡的妆容。
*
天上的太阳渐渐升高,到了巳时五刻,季家母女便跟着瞿媒婆来到福来酒楼的包间,容家人恰在此时到达,两家人寒暄了一番。
今日的容辞与上次一样,依旧是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大概是得了父母的嘱咐,容辞主动同母女二人打招呼。
他一举一动都极好看,配上他今日淡雅的长衫,便是一个翩翩的少年公子。
当然,还要忽略他那张寒冰似的脸。
季染只悄悄地打量容辞几眼,又将目光放到容家父母身上。
与儿子不同,容家的父母看起来极其和善,他们越看季染越喜欢,招呼着季染吃东西,又问了季染一些问题,季染都大大方方地答了,一点儿也不扭捏。容家父母见状,对季染更加满意。
家里的儿子是这样冷淡的性子,他们从前不觉得有什么,可到了儿子长大要娶媳妇的时候,问题也就来了。
他们家的门户不算大,最初议亲时找了门当户对人家,一见着容辞,便将他的性情猜个七八。
人家家里有家业,自然不愿意让自家闺女受这个委屈。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若闺女非受冷落和委屈不可,他们挑个更高的门户也行,医馆娘子也没什么稀罕的。
当然,也有门户差些的人家有议亲的意思,也不知为何,每每要同某户人家议亲,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且容辞自个儿也不乐意成亲,一直嚷着要先立业再成家,之后就是各种挑女方的毛病。
容家父母对此感到很头疼,最后竟闹到以死相逼,容辞这才妥协,同意相看,之后便托瞿媒婆安排同季家相看的事情。
若是在以前,容家兴许觉得自家儿子能找个更好的媳妇。
但现在他们转变了想法,娶回家的媳妇只要看着好生养,长相周正些,能孝顺老人,他们就能谢天谢地。
双方用过了饭食,三方目的已经达成,容家满意,瞿媒婆在饭桌上尽心尽力地推动双方的交流,季家也很满意......
嗯,季染不太满意,但她拗不过母亲的态度和暗示,脸上勉强露出得体的笑容。
许是今日聊得还不错,容家父母又说要带着季家母女去外面逛逛,季家母女二人自然要拒绝,今日她们是来相看的,亲事都还没定下,一块儿出去逛可不合适。
见胡兰香断然拒绝,容家父母面上的笑容变得愈发大了。
蔡宗玉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随后走到季染的跟前道:“初次见面,婶子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块玉佩你拿着,就当做我给你的见面礼。”
“哎呀!”季染起初还有些愣神,等到反应过来时,那块玉佩早就放到她手里了。
其实季染手里的那块玉佩成色一般,不过这对于从没见过玉石的季染来说,却是人生头一次见着的东西。
她连忙推拒:“夫人,这可使不得!”
胡兰香也跟着道:“对呀,夫人,您快将这东西收回吧,我们可不敢收这般贵重的东西。”
蔡宗玉却怎么也不肯收回:“我见了染娘就心生欢喜,这是我个人送给她的,无关其他,哪怕......反正我是不会收回的,这玉也没有多贵重,只是颜色特别,配她们年轻小姑娘正好。”
推拒了许久,终究是拗不过蔡宗玉,季染只得将这块烫手山芋收好,想着回头找机会还回去。
而作为当事人的另一方,容辞则事不关己地坐在凳子上喝茶,仿佛包间内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季染见了,心中只觉得无奈,这人显然看不上她,这门婚事恐怕不成,但男子却能置身事外,她却被架在火上烤。
哪怕是这门亲事成了,男子可以逍遥地往外去,甚至找红颜知己......她却只能独处空房,一想到这种可能,季染心口就跟堵着一口闷气一般。
回去的路上,季染都闷闷的,不似进城时那般有精气神。
知女莫若母,胡兰香哪里不知道闺女在想什么?只是现在在外面,她也不好多说什么,想着回到家再劝劝女儿。
今日在菜市场挣了不少,两人便在街上逛了一圈,购置了许多家用的东西,最后还买了肉扯了两块大花布。
回去的牛车上,季染只是对着远处的大青山和层层叠叠的田坎发呆,部分田里种着的油菜已经结了种子,再过不久就能有收成。等油菜收了,又能接着种上稻谷,田地被安排得满满当当的......
不知何时,季染感觉眼眶变得越发酸涩,随后视线开始模糊,直到最后,她已然看不清远处的山峦和田地。
她小心地用袖子擦拭,偷偷地查看旁边的人有没有发现,许是风儿太大,车轮的声音也大,并没有谁注意到她,心中的大石也就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