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陌苓一觉醒来还有些懵,颇为懊恼地揉了揉眉心,悠悠叹了口气。
尽是些前尘往事了,怎么还会梦到。
天色蒙蒙亮,楚陌苓万般不情愿地从榻上爬起来,心里暗戳戳地将贤林院的小崽子们骂了个遍。
——若不是他们,自己怎么会这么早去查“神女”之事,与燕南飞那个瘟神一道不说,被燕明月冷嘲热讽一番不提,竟连个梦都做不安生。
她冷哼一声,背地里偷摸加大了今日训练的难度。
因她前些日子在百花院当众打了恭亲王世子游和欧一通为学生们出气的缘故,楚陌苓在学生心里可谓是“形象大增”,一时间“民心大涨”。
楚陌苓训练学生们的空档,修濡看着这群恍若打了鸡血的少年人,一时间竟觉得他们似乎……无药可救了。
楚陌苓的铁石心肠,他是见识过的。
修濡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为这群少年人求了个好运。
如此相安无事了几日,小崽子们都是活蹦乱跳的少年人,不怕生的人不少,很快与贤林院各位师者打成一片。
午休空档,易绮罗为学生们分发她熬制的避暑汤,那味道着实一言难尽,楚陌苓憋着笑看小崽子们恍若喝了苦瓜汁的神情,一不留神就被易绮罗灌了两大海碗。
陈默抱着个金算盘,在食堂也不忘拨来拨去算他那些流水账。
楚陌苓被那声响吵得心烦,翻了个白眼躲到院中大榕树的枝丫上偷闲,眯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正所谓站的高看的远,她无意瞥见门口处修濡与一个黄衣女子拉拉扯扯,“嘿”地笑了一声,竖着耳朵想听个热闹。
这一听就听到“燕明月”三个字眼儿,楚陌苓眯了眯眼睛,心中升起一股玩味,正想再偷听一会儿,修濡却早已注意到了她,着急忙慌地跑到树下:
“殿帅!别睡了!燕姑娘出事了!”
楚陌苓神色一凛,一个鲤鱼打挺从树梢蹦下来,正色道,“怎么回事?”
那黄衣女子唤作鹅黄,是燕明月身边的贴身近侍。
不得不说,这些年燕明月的眼光高了很多。
鹅黄原本跟在修濡身后,此刻上前一步,双手交叠,不卑不亢地冲楚陌苓行了一礼,礼数周全,神色中却难掩焦急:“殿帅,还请您救救我家小姐,今儿用了午膳小姐就被人带去大理寺了,鹅黄人微言轻,实在没了法子,这才敢来叨扰殿帅。”
“烦请殿帅看在往日同我家小姐的情分上,救我家小姐一命吧!”
“明月出事,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楚陌苓扶起鹅黄,安抚道,“鹅黄姑娘不必着急,大理寺拿人总会有个说法,你与我说清事情原委,我好过去助明月。”
鹅黄咬了咬唇,红了眼眶,泫然欲泣,“近日百花院出了个自称‘神女’的妓子,抢了小姐的人,小姐警告多次那妓子都视若无睹,反而更加放肆。”
“小姐气不过,杀了那人身边的老嬷嬷泄愤,今早就被带去官府了……”
鹅黄抹了把眼泪,继续道,“殿帅,我家小姐那模样你是知道的,她细皮嫩肉的怎么受得了一点刑罚啊……殿帅……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求求您了……”
楚陌苓:“……”
修濡:“……”
不愧是燕明月。
身旁的侍女都同她一样,不讲道理。
但楚陌苓还是觉得燕明月不会无缘无故动手,毕竟那“神女”确实有些问题,指不定是哪里触了燕明月的逆鳞。
鹅黄拿出帕子拭泪,哽咽着补充道:“听闻是那妓子直接告到了燕太师那处,大理寺才来拿人……”
“没想到燕太师平日那般冷漠无情,竟也逃不出那妓子的狐媚手段……”
“殿帅……殿帅……我家小姐与燕太师素来不和您是知道的呀,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
楚陌苓眉心一蹙。
若是燕明月直接到大理寺,那大理寺卿兴许还会看在她身后那纵横交错的势力面上手下留情一二。
但若掺进个燕南飞……此事就不好办了……
她略一沉吟,瞥见不远处草丛后探出来的两个脑袋,冷笑一声:“张浩!李鑫!你们俩个给我过来!”
那两个脑袋瑟缩一下,还是灰溜溜地走到了楚陌苓面前,面上带着被当面逮到的尴尬:“……楚老师……”
楚陌苓从鼻孔里应了一声,对两人吩咐,“带这位姐姐去食堂找易医师要些吃食,另外……”
她轻笑一声,引得张浩、李鑫心里发寒:“楚老师,另、另外什么……”
“另外啊,这大热天的,刚才蹲那块儿挺辛苦吧?你们两个记得把易医师辛辛苦苦熬出来的避暑汤喝光哦,我回来检查。”
张浩和李鑫欲哭无泪:“饶命啊楚老师……你也知道那个味道……”
两人看着楚陌苓的脸色噤了声,半晌后憋出一个字:“……是。”
楚陌苓这才满意地勾了勾唇,笑得狡黠,“这才乖。”
她拍了拍鹅黄的手以示安慰,“我这去大理寺看看,鹅黄姑娘莫急。”
她偏头,对一旁的修濡吩咐道,“阿修,你和陈默说一声我有事出去一趟,下午的训练你来就好。”
修濡动了动唇,欲言又止。
楚陌苓几乎瞬间肯定了自己方才的猜想,冲他眨了眨眼睛,“放心,不会有事。”
修濡这才点头,跟在三人身后去了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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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气氛颇为紧张,楚陌苓进大理寺的一瞬间大理寺卿就迎了过来,满头是汗,“殿帅,您可算来了!”
楚陌苓微微疑惑,却在看清大理寺中的情形时了然。
——妙清跪在地上低低抽泣,燕明月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把玩手上新做的丹蔻,满脸不耐烦。
楚陌苓见她那副样子,知道燕明月是在为那日着了妙清道儿的自己出气,不禁失笑,若无其事地进了大堂,“此处好生热闹。”
大理寺卿拭了把冷汗,满面惶然,“殿帅,妙清姑娘今日击鼓鸣冤,说燕小姐杀了她的嬷嬷……下官不才,还未找到证据……”
楚陌苓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
什么叫“还未找到证据”。
这大理寺卿人精儿似的,定是知道燕明月与她楚陌苓交好,又听到了妙清在燕南飞面前有那么一席之地的风声,两边都不想得罪,此刻就等着楚陌苓来,忙着把自己摘出去,踢球给楚陌苓,让她做这罪人呢。
楚陌苓看了燕明月一眼。
燕明月挑起好看的眉,眸中波光流转,对大理寺卿投去盈盈一瞥:“都说了,人是我杀的,你们两个一个不叫我走,一个又不敢对我用刑,还要麻烦陌苓多跑一趟,姑奶奶我的耐心都要耗没了。”
她轻嗤一声,语气轻飘飘的,“若非顾忌陌苓的名声,我定是要摘了你这朱砂帽的。”
大理寺卿冷汗涔涔,忙不迭地点头附和,“是是是……燕小姐说的是……”
燕明月似是觉得无趣,从座椅上起身,不紧不慢走到妙清身前,掐住她的下颚迫使她抬头,对着她这张脸左瞧右瞧。
“果真是一副狐媚子长相,才骗走了本小姐身边那些蠢才。能替本小姐洗个牌,倒也不冤。”
妙清瞪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愤恨,“燕明月,你欺人太甚!”
“哦?”燕明月轻笑一声,如沐春风,身心愉悦,“你瞧见没?公堂之上,整个京城都没人敢拿我怎么样,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沾过燕南飞那个杂种的衣角便将自己当作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么?”
“本小姐给过你机会,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我的底线。我杀你姆妈,是对你的最后一次警告。倘若你还学不会夹着尾巴做人,姑奶奶下次要拿的,可就是你的项上人头了。”
楚陌苓皱了皱眉,轻声制止,“明月。”
燕明月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了手,“看在陌苓的面子上,我饶你一命。”
妙清看着楚陌苓,死死咬着唇,沉默不语。
燕明月状似无意道,“我以为你好歹向陌苓求求情呢,小姑娘。”
她揽上楚陌苓的肩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姑奶奶不陪你浪费时间了。记得收敛些,不然姑奶奶不开心了可不会大发慈悲饶过你,到时候可就不是死一个人怎么简单了。”
楚陌苓看向燕明月的眼睛里带着淡淡的制止与不赞同。
燕明月冲她眨眨眼睛示意她安心,继而朝大理寺卿挥了挥手,“诶,我和陌苓可以走了吗?”
“啊——啊、啊!”大理寺卿回过神,又擦了擦额间冷汗。
他明白了楚陌苓的立场,弯着腰恭恭敬敬道,“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燕小姐请便,殿帅请便……”
“嘁,无聊。”燕明月撇了撇嘴,不再管跪在地上的妙清,挽住楚陌苓的胳膊往外走,凑到她耳边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人打断。
“站住。”那人声音淡淡,波澜不兴地从大理寺门外传来,“燕明月,你好大的胆子。”
“皇城之中也敢随意杀人了,如此不将本朝律法放在眼里,当真该罚。”
他话音刚落,晚了几分的通传声就颤巍巍地传进来:“燕太师到——”
楚陌苓眯起眼睛。
大理寺门口闪过一抹玄色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