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瓷瓶好半天,才伸手接过,眼中说不清什么滋味。
将药倒出一粒,他怔怔看着,半晌才放进嘴中。苦涩药味在唇齿间溢开,子徽仪细细品着,低声问:“这是什么毒?”
风临愣住,转头看他。
子徽仪还在看着药瓶,轻声问:“是牵机,还是鹤顶红?”
风临不可置信:“你以为孤给你喂毒?”
他拿瓷瓶的手顿了下,像是有些意外,怔怔看了片刻,抬头看她说:“不是?”
风临气堵胸口,紧紧握拳看他,手都有些发抖。
似不适于对视,子徽仪低下头,看着瓷瓶,轻声道:“怎么忽然给我这个?”
“呵!”风临讽笑一声,扭开头。
他像是想起什么,抬指隔衣触了下小臂咬痕,阵阵刺痛。
子徽仪恍然,随即笑得更苦了。
车隆隆前行,耳畔晃过许多街市的嘈杂声。
丞相说过,今天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是因为他没想出来吗?这个奖励没能兑现,连上天也觉得可惜,于是特意从指缝中漏出一点点恩赏,让他的殿下来送他回府。
子徽仪扯着嘴唇笑了笑,黯然垂眸。那他是不是可以任性一点,只在今晚。
风临正在想事,忽然听见他黯淡消沉的声音,如枯花涩哑:
“殿下,若我给您玩,您可不可以对我好一点?”
风临一怔,猛地转头看他。
子徽仪思绪混乱地说着,像怕她拒绝,又很快地补道:“不长,就只今天。也不用太好,只要不泼我酒,不在人前骂我,就好了……”
他低下头,酸涩地笑了笑,呢喃道:“如果,还能少咬出血几次,就更好了……”
“因为被咬,有点疼……真的有点疼……”
说着说着,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连同脸一起埋在臂弯里。风临看到他肩膀微微颤抖,头发染着凉凉的月光,像在哭。
“殿下,求您了,就一天,就只一天,能不能对我好一点……”
他微微颤抖的话音如海浪扑来。风临的心在这一刹那,几乎要疼死过去。
不泼酒,不在人前骂他,就算对他好了吗?
风临咽喉酸涩,连呼吸都难以为继,全身的伤疤都在这一刻痛起来,她一时竟动弹不得。
这个不知收敛、无情无义的混账,竟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就好像,就好像是他被辜负,是他有天大的委屈。
“你怎么敢……”风临艰难道,“你怎么敢对孤说出这种话?”
她转向子徽仪,伸手抓住他手臂,一白一黑的衣袖上,两道暗红的牙印相对,一个鲜明,一个隐晦。
“让孤对你好一点?”
风临抓着他,突然吼道:“这话该是孤说,你为什么不能对孤好一点!”
“你为什么抛弃孤、为什么不怀念孤、为什么不对孤真半点!”
“子徽仪!”她猛地抓住他双臂,“你现在喝醉了,觉得心情不好了,就拿孤开涮消遣?你喝醉了玩吐露真情的戏码是吗?”
“你也配!”
子徽仪骤然睁大眼。
风临抓着他道:“瞧,你的眼里没有半点泪。刚刚装着伤心的模样,像是难过至极,可实际你眼里连半滴水都没有。孤早看透你了,真是可笑,孤居然会因为那些话对你产生希冀……”
“你醉了是吗?孤没醉。”
风临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句说:“孤现在告诉你,就算你当真有什么情由,也无法开脱你的过错。”
“你做的事,无论什么理由,孤都永远不会原谅。”
“永远不原谅。”
话音裹挟微风,似薄刃倏地插进耳中,斩断他最后一丝期念,剧痛横割脑海,子徽仪突然从一切虚幻妄念中清醒。他慢慢抬头看向风临,轻轻扯出个惨淡的笑。
“好,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