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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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之下,车停于无名巷内,马垂首望地,马蹄缓缓在地砖上划动。
内卫府内,两盏灯笼将子徽仪引入后楼,那里是内卫府专门安置一些特殊犯人的地方。
“到了。”提灯的内卫停下脚步,转头冲他咧嘴一笑。
站在门前,子徽仪微吸一口气,示意道:“劳烦开门吧。”
沉重房门缓缓打开,两个内卫在后暗暗打量,在灯光照亮彼此面容的刹那,房内传出风恪惊讶而沙哑的声音:“清华?”
子徽仪暗暗攥紧手,回想某人的杖伤,催起心痛,抬脸做出关切而心疼的模样:“殿下……”
风恪缓慢自地上起身,震惊地望他,若非他身后还站着两个内卫,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做梦。
毕竟上一次他们的分别太难堪,风恪觉得,他大概不想再见自己了。
“真的是你……”风恪向前迈了两步,伸手想去拉他,半晌又撤了回去,忙忙以衣袖抹了把脸上灰痕。此时她形容狼狈,如何好见人呢?
子徽仪迈步进去,一边斟酌如何开口,一边示意内卫关上门,压低声音道:“殿下,我们低声些吧。门外就有人在看守,万事不便,仔细被她们窥听。”
风恪连忙压低声音,暗暗观他容颜,心中百般酸涩,道:“你怎么会来?吾以为,那天之后,你再不肯——”
“何必还提那日。”子徽仪压着情绪道。
风恪忙问:“你原谅吾了?”
子徽仪抬头深深注视她,蹙眉笑道:“怎么可能。”
风恪心中一滞,将要低头,又听他说:“但过去的事,暂且放下。而今您遇到麻烦,我不能不来,余下的,待以后再计较吧。”
风恪微喜,亦不禁感动:“想不到到了今天这地步,肯挂念吾的人竟是你……吾以为你去了风临府上,便再不会记得吾了……”说到这里,她心中又抑不住泛起委屈,沙哑道:“清华,你知道吗,陛下她……陛下她……”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止了声。
“殿下切勿伤怀太甚,应当收拾情绪,早振作起来。”子徽仪慢慢转渡话题,“实不瞒殿下,我耗费银钱大费周章进来,就是想传告消息,劝您振奋。我心里还是指望着您的。”
“真的?”风恪抬起头。
子徽仪点点头,循序渐进道:“我的时间不多,刘尚书托我的要紧事需得告与您,您可知外头人不过一日,便纷纷倒戈了!你们的人好多受牵连已被留待查问,就连慕大人也受牵连,去了皇城到现在也没回来!”
风恪大惊:“什么?连慕大人也?”
子徽仪道:“刘尚书心里焦急万分,她知道您托付了许多东西与慕大人,怕有什么紧要之物夹带其中,不惜代价叫我来问您,有没有什么顶要紧的物件没安置好?她对我说,一同您说您便明白,若有不稳妥,赶紧告诉她,她好趁着还能走动关系之时转移。”
风恪心跳如乱鼓,一时着急抓住他衣袖道:“本王给慕霁空的全是重要的东西啊!她、她怎么搞的啊!”
激动之下,她不知怎地踩了子徽仪的脚,险跌了,幸而子徽仪及时扶住,但她心慌之下也未道谢,只顾焦急思索。
子徽仪趁机循循导劝,不着痕迹地套话,风恪慌了神思考,末了,拉着他低低说了两串前不着调、后不搭意的诗句,只道一说给刘尚书就明白。子徽仪心中记下,待外头内卫叩门催促,方才与风恪作别离去。
子徽仪走时,风恪几度难受,想起一个外人尚且对自己有情有义,不计前嫌,而那人却……
风恪满心难受,只觉人生受到前所未有之否定,先前所有努力,此刻回想,真真如笑话一般!
她又不禁想起风继、风临,再想起风和那死崽子,情绪交杂,竟一时不能自控,捂面瘫躺在地。
一片复杂情海翻涌不止,她一心一意顾自己难受,全然没想起府内还孤留个没有安置的幼子。
另一边,子徽仪悄然出门,对着两个内卫笑了笑,镇定离去。今晚的话算是浪费了,但好在也并非全无收获。他暗暗握紧袖中的东西,不动声色地趁着夜色,悄藏进袖袋之中。
一炷香,又或是半个时辰?子徽仪分辨不清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当他走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透,布满阴云。
幽暗的前路,慕归雨在等他:“如何?”
子徽仪摇了摇头,走到她面前微声道:“但取一物,或许用得上。”慕归雨没表露什么情绪,只是微笑着侧身,道了句辛苦。
“你不走么?”子徽仪见她不动,有点疑惑。
慕归雨仍是微笑:“不了。”
子徽仪明白了什么,道:“你要多保重。”
“我会。”慕归雨一抬手,两个内卫笑呵呵上前,送子徽仪出去。
夜空中潮气重了,冷风阵阵,伴着低低的呜声。将近门口时,他婉言谢去了旁人相送,独自往外走去。
天上阴云翻滚,隐有沉闷的低鸣。前方就是长巷,没有一盏灯,黑得彻底。车大约就在巷末等着,子徽仪望着眼前漆黑一片的巷,抬腿跨过门框。
在他踏出内卫府大门,走进黑巷的刹那,天地间蓦然炸起一道惊雷,刺目闪电伴随雷声,骤然照亮整个暗巷。
一张脸在闪电照亮的瞬间,在子徽仪擦身而过的刹那,自道旁黑暗中闪现出来!
天地间所有仿佛都慢了下来,轰隆隆的落雷宛如他此刻的心跳,脚步在余光瞥到的瞬息僵停住,子徽仪整个人定住,僵硬地、一寸一寸转过脸……
惨白电光中,他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直直凝视着他。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