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但对宁氏案,她只说已有定论。
继而她下了个十分耐人寻味的命令,将缙王风恪与原三品院待审之人一样,移往内卫府安置。
祝勉仍受制于鞠舒朗申诉的沈家案,朝会没来,武皇也没有提及。
此后,监察御史黄惟突然执笏上前,当朝弹劾镇北王风临勾结顾崇明蔑法施暴。
此话招致几人驳斥,但黄惟力争,言称镇北王事前曾助顾崇明,将柴鑫送上,俨然早有勾连,而顾崇明杀了柴鑫后那晚行踪成谜,至现身大理寺的这段时间,必然有人相助,怀疑她甚为合理。
两方争论一番,后被子丞相与柳尚书压下,请示武皇,武皇只说了个查字。
此后,武皇过问了孔俞的审问,深深注视了子丞相一眼,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便起身离开了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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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焦灼,后宫也并不清安。
景明宫内,花鸟屏风下,刘昭仪正坐在回形床上,摇着罗扇心神不宁,突然有栖梧宫的人前来,带着一众宫女,请他走一趟。
刘昭仪冷笑:“唤本宫去,也该给个缘由。不然,只好请皇夫恕本宫身子不适了。”
文雁道:“皇夫殿下自然不会平白无故请您去。只是此事不光彩,本欲与您留颜面,但您既当着这么多人问起,那便明告无妨。近日来宫内关于吕氏的谣言屡禁不止,传言直指皇夫殿下,我等一路追查,竟查到与昭仪宫内的如意牵扯。昭仪,皇夫殿下在等您一个解释。”
刘昭仪变了脸色:“胡说八道什么,吕萧语的传言与本宫有何干系!那如意胡扯了些什么?”
“有没有干系,昭仪走一趟便知。”
文雁微微侧身,眼神肃起:“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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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卫府漆黑大门前,一辆华车急停,皋鸟从车上跳下来,按从前的路子使了银钱,由人带着来到了风恪关押的房前,急切传信。
“你说……什么?陛下,把风和过给了皇夫?!”
风恪脱口道:“胡说!”她猛地从座位上起身,伸手抓住窗上木栏,把脸凑上去大叫:“胡说八道!这个不可能,把圣旨给吾看看!”
皋鸟跪地痛心道:“殿下!”
风恪忽地熄了声音,那神情像是一团灰烬,“真的……?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朝会昭示的圣意。”皋鸟跪地道,“殿下,您要冷静啊……”
她两手死死抓着木栏,指节在剧烈力道中发白。
风恪眼睛瞪得滚圆,一大颗泪在她眼眶蓄起,落下,滴在她腰间的紫翡螭龙佩上。
“耍我……”
“都耍我……”
“全都在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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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卫府的另一端,单间留押的刘达意正在见来传消息的内卫暗线。
刘达意满心期待:“如何?”
“陛下将净王交予皇夫抚养了。”
对方只这一句,言简意赅。宛如冰水兜头泼下,彻骨的寒凉灵醒了神智。成乃衰,衰乃杀,杀乃藏。[3]
在听到这消息的刹那,刘达意还有什么不明白?
一切的一切都在此刻拂去云雾,显露真容,那些过去辨不清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在此刻也都有了答案。
愤意涌上她的面容,前所未有的失望与羞恼袭来,最终凝化为愤意。
刘达意怒道:“就算是拉车的马,也不可被如此捉弄!”
“既至此,勿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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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傍晚,天愈发阴重,空气也沉闷起来。
定安王府内,平康已拄起手杖辅行,小径上,有内府的侍女赶来,悄悄对他禀了两句,寻个示下。平康听罢,点了一下头,吩咐:“去禀告。”
“是。”
东侧门,两个人正欲出府。每日申末正是府内进食材的时辰,送菜、送泉水的车会从东侧门驶进,由膳局的人来接卸,须得忙碌一阵。
明非二人正赶上这时候,她拿着寒江的允准,借口买吃食,守门的人一边看着车,一边道:“姑娘晌头不是才出去一趟么,怎地还去?”
“公子要吃,我们有什么办法。”明非气定神闲地应答,二人趁乱含糊出了府,一气走到街外才稍松口气。
明非四下望了望,悄声对身旁人说:“公子,可以把面具摘了。”
一直低头的人闻言抬手,自脸上摘下软面具,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美绝伦的脸:“呼……我们快走吧。”
“给我收起来吧公子,回来还得用呢。”明非小心把那面具收起来,与子徽仪飞快往慕归雨私宅赶去。
待二人到达时天色已黑,阴云早早压来,催得整条街早点了灯。
小宅屋内,子敏文正在与慕归雨说话:“虽是如此,也有压力,族内那些人并不好说服……”忽闻门外叩门,乌素的声音响起:“家主,女郎,公子到了。”
子敏文立刻止了话音起身,前去开门相迎,见子徽仪一身仆装,玉容容光依旧,却更多了几分憔悴忧郁,忍不住关切道:“许久未见,你怎地憔悴许多,胃病可还犯了?”
子徽仪摇头入内,轻轻摇头:“并没有,劳姐姐关心。”
慕归雨此时也已起身,抬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随后便看了子敏文一眼。后者会意,慢慢退了出去。室中独留二人。
子徽仪与慕归雨相对而坐,倒有片刻沉默。二人俱有几分憔悴,然慕归雨的神色比他要好太多。
慕归雨微笑道:“自公子离开缙王府后,我们就没见过面。此刻,我是不是该问,公子,东西拿到了么?”
子徽仪没说话,漂亮的眉慢慢蹙起。
“我猜也是。”慕归雨淡笑道,“公子还打算去拿么?”
子徽仪开口了:“当然。”
“是么。”慕归雨那双带笑意的眼直望他,瞳仁中渐散冷意,“我还以为公子在这里乐不思蜀,已然洗手只做羹汤了。”
子徽仪微微低头:“我没有忘,只是当时没办法……所以……”
“再无他法了么。”慕归雨并不吃他的辩解,“退一万步讲,你就不能来找我吗?”
子徽仪说:“那时你在忙。”
“都是借口。”慕归雨直接了当地为他的回答下了结论。
“许多方法,许多门路,你却偏偏选择以接触她的方式来平息事态。你敢说你没作他想?”
子徽仪没作声。
“公子,这不是聪明人该做的。”
慕归雨感到疲厌,同一段劝告她实在不愿一遍一遍地说,连发火都觉得没劲,语气漠漠,也带点真心的无奈:“这样有意思吗?”
室中不知何时安静许多,外头的声音忽格外清晰,鸟飞与风过,都像在耳畔。
子徽仪的眼睛静静与她对视片刻,没作回答,却开口提起一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今年大人进献的牡丹之所以能抢得头名,是因你派人使计买得荣家京外的一座牡丹花坊,把她们的花使热炭催盛,才快人一步,对么?”
慕归雨微笑不语。
“荣昭庆告诉我,他家那座花坊有姚黄,魏紫,花二乔,御衣黄,青龙卧墨池,唯独没有粉白色的花种。我托他打听,四月初前后哪里有交易过粉白种的名品牡丹。荣家久经花路,很快便帮我打听到,洛河一大花户在三月末时,曾卖出一株玉山雪。这株玉山雪是那花户精心培出来的,花色粉白,细腻如玉,花户舍不得卖,听说那个京商花了大价钱才把它买走。”
说到这里,子徽仪眼睛笔直与她对视,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肯定:“那盆玉山雪,你花了三万两。”
慕归雨勾唇微笑,缓缓道:“你查我?”
子徽仪却问:“是三万两吗,慕大人。”
对面莫名静了。笑意自她面容淡去。四目相对,二人就在静室中僵持。最终,是慕归雨先打破了沉默。
“是三万两。”慕归雨道,“又如何?”
子徽仪紧紧盯着她:“是啊,有些事,问清又如何呢。”
慕归雨沉默注视他,那张姝面上没有笑,也没有怒,什么也没有。
子徽仪声音若初春溪水,清泠而蕴凉意:“慕大人,你应当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你或相府,我是为了她。为了她能活着,为了她能转危为安,为了她能重新回到她渴望的光明大道。”
“即使你不来‘提醒’我,我也会做。”
子徽仪道:“我会做好一切,绝不碍你的事。而你,不要对我的感情置喙。那是我与你缔结契约的唯一原因,我为此付上的是一条命,这代价并不小,你应当尊重。”
慕归雨笑了,慢慢点了一下头:“好,随你高兴,我不会再管。”
“缙王转押至内卫府了。”慕归雨起身,语气平淡,“明日我也要行动了。”
“好。”子徽仪仅回了一个字,也跟着起身。聪明人之间不需要说太多。
话谈到这就结束了,但慕归雨不知为何,却停顿脚步,低声道:“有一件事,我还是想稍作解释。”
“公子,我从未不尊重你的情意。作为你不见光的同伴,我最清楚你为此付出了什么。我只是想让你们断。但真让我意外,已做到如此地步,你与殿下竟还能脉脉难绝。”
她的语气与平日完全不同,带着几分惆怅,似真心感慨:“这真令我意外……公子,诚实地说,我至今仍深感不合情理。但我想,古往今来,千百年间,那些为情一字牵魂悱恻、相许生死的人,大约就似你们这般。”
“我不解,但敬。”
她叹道:“蜉蝣曳翅为金阳,青梧徊风向云凰。捻魂添灯续梦长,一片丹心藏泪洋。”
“为情何若?为志何若?皆是抽骨作柴,燃身以继。”
“为某事付以生命,本就如飞蛾投火,哀绝而艰难。”
“愿公子不悔吧。”
慕归雨抬步向前走,推开门扉,背影在月光下凄清而寂冷,“这是我所能想到的,对舍身之人最大的祝福了。”
子徽仪声音有些艰涩:“大人鲜少感慨。”
“是吗……”慕归雨身形微顿,望了望夜空,后慢慢低下头,“或许我也会累吧。”
“好在,不会太久了。”
门被轻轻推开,她身影顷刻没入夜色,门虚虚自合。子徽仪在后久久不能平静,他为她那句话感到一股深深的震动。
神差鬼使地,子徽仪走到门前,伸手轻轻推开门。伴着一声喑哑的响声,眼前骤然开阔一片惨白的月华世界。
弯月,黑夜,冷风,空庭。
子徽仪的心感到一种悲凉,他漂亮的眼睛仰望天空,满天星光都降落下来,化作他眼眸中的光点,星星烁烁,宛如银河的波澜。
我不会悔。
子徽仪凄哀地看着夜空。我只会,不满足。
潮湿的风自天际而来,带着云层的低语,拂过他脸颊。子徽仪将手伸向夜空,感受微风从指缝穿过。
要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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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宅门外,慕归雨正往车处行去,见子敏文站立门外未走,目光隐压着情绪:“有时我真忍不住想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你怎能忍心?”
慕归雨饶有意味打量她,嘴上虽噙着笑,目光已很冷:“子韬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她慢悠悠走过子敏文的身侧,目不斜视,微笑着说:“少在我面前道貌岸然,先管好你自己。”
子敏文站在原地,默不作声看着她的背影。子徽仪不多时出来,对她行一礼,跟随慕归雨上了车。
车马渐远,子敏文望着车尘,脸色渐渐黑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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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车驶过灯明大道,往远巷驶去。在它路过的某个小道口,昏暗的拐角,有个穿绿袍的御史正在往家中走。她刚放职,面容疲惫,心里正想一会儿吃点什么,身后忽传来一声唤。
“黄御史?”
“嗯?”黄惟转过头来,只见眼前忽有黑影撞上来,未及躲闪,低头一望,一把短刀已没入腹中半截。
红血大股冒出,黄惟瞪大眼睛,冷汗顷刻冒出:“你……”字刚出口,对方猛摁住她肩膀,狠捅三刀。
血溅落在地,那人拔出刀,伸手把黄惟一推,黄惟便扑通倒在地上,似麻袋砸落,再无动静。那人藏刀就走,毫不迟疑。
幽暗小巷,暗红血液缓慢流淌到地砖上,浸透了绿色的官袖。
掉落在地上的灯扑朔了两下,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