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大亮时,他们到了庄阳县近郊。庄阳的路本就不好走,现在应该被流弹炸过,有一小截路基本上没办法让汽车通行了,路边歪斜着停着两辆小车,恐怕都是过不去的人临时留下的。他们无奈只得下车,肖竹勋锁好汽车,驮着包袱,扶着晖华慢慢地顺着公路往前走。
“辛不辛苦?离庄阳城区应该不远了。”肖竹勋皱着眉,看着挺着肚子的晖华,担忧地说。
“我能走的,不要担心。”
走着走着,肖竹勋突然轻轻的拉了晖华几下,示意她跟着自己迈下公路,躲进路旁的草丛里。
晖华紧张地用眼神询问肖竹勋,只见他摇摇头,紧盯着远处路口。路口慢慢走出一队人来,有父亲挑着睡着小孩的箩筐,有男人扛着一大包家当,有母亲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也有妇人背着包袱抱着孩子,偶尔有老人咳嗽几声……原来是一队从战区逃出来的难民。
肖竹勋压了压晖华肩膀示意她不要动,自己从草丛中走出来。这些难民也只是看了他一眼,继续木然地快步往前赶路。
肖竹勋往妇人怀里的孩子怀里塞过去一个饼,边走边攀谈:“你们是哪里过来的?也是去庄阳吗?不知庄阳县城有没有打起来?路都毁成这样子。”
妇人勉力跟着大部队赶路着实疲惫,木然的眼睛里现出一些感激,接过饼说:“谢谢好人,听说庄阳还好。”她把饼往孩子嘴里塞了一下,说,“我们是安平人,安平已经打起来了。”
“谢谢大姐,给孩子喂点水吧。”肖竹勋见小孩年纪小,咬不动干饼,提醒道。
“哎。”一行人走得很快,妇人怕掉队,来不急给孩子喂水,埋头吃力紧跟着。
肖竹勋看着不一会就走远的一行人,叹了口气,回头去找晖华。
晖华腿麻,半天站不起来,肖竹勋扶着她挪到石头上坐着歇了一会才慢慢缓过劲。
“庄阳还是太平的,我们在庄阳住两天再想办法去临原吧。”
“好。”
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晖华确实走得吃力。但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靠自己双腿。他们走一段,歇一会地往庄阳县城走。走到气喘吁吁,走到头晕目眩,走到心里开始绝望,终于走进了城里。
两人找了一家旅馆歇下,晖华的腿已经肿得不成样子。肖竹勋打来热水给晖华泡脚,顺便两人都擦洗一番,等不及吃饭,晖华便歪头睡着了。肖竹勋找来枕头把晖华双腿抬高,轻轻地把手放在晖华肚子上,放了一会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他长出一口气,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
睡了许久,晖华感到肚子上沉沉的,孩子在肚子里一阵乱动。她醒转过来,发现肖竹勋的手搭在她肚子上,他坐在床边地上,手放在她肚子上就这么睡着了。
晖华挪开肖竹勋的手,缓缓坐了起来。看着他憔悴的脸一阵心疼,“九哥,九哥,睡到床上来吧,这样睡不舒服。”
肖竹勋迷糊转醒,摸了摸晖华的脸,问道:“你们还好吧?”
“我很好,孩子也很好。快睡吧,现在还早,睡醒了我们去吃晚饭。”晖华说。
“好,你也再睡一会。”肖竹勋还没清醒,含糊地说。
“嗯,我喝了水就过来,你要喝水吗?”
“我去拿水,你先躺着。”肖竹勋双眼迷蒙地起身去拿水。
两人喝了水,又沉沉睡去。
待晖华再次醒来,房里不见肖竹勋身影,她紧张地坐起来,找了一圈,发现桌上留着一张纸条:“等我回来一起吃饭。”
晖华看了留言便不那么慌神,她躺在床上,把双腿放到床架上抬高,这样肿起来的双腿会舒服一点。
“宝贝,你还好吗?辛不辛苦?”晖华对着肚子说话。“不要怕,这里很安全,爹一会儿就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饿不饿呀?”
肚子里的孩子动了一下,晖华把手轻轻搭在肚子上抚摸着。
到底还是心有惦念,她走去门后,从门缝里朝外张望,走廊狭长幽深,黑暗里好像有什么怪兽潜伏,门外静得出奇。晖华心里一阵紧张,万一……她不敢再想下去。
晖华转身回到桌前,从包袱里拿出压在最下面的音乐盒,藏在袖子里。她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音乐盒上的纹理。突出的小珍珠圆润光滑,晖华回忆起生辰那天亲朋好友齐聚一堂,表哥们与九哥谈笑风生,而如今舅舅一家下落不明,兵荒马乱的时候,九哥又留下字条去了哪里呢?她紧紧地抓住音乐盒,重复坚定地告诉自己:没事的,这里面有幸运石,他们都会逢凶化吉。晖华,不要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会儿,廊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肖竹勋推门进来,举了举手上的小纸包:“刚刚买了点蜜饯。在说什么呢?门外就听到你叽叽咕咕的。”晖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你孩子说肚子饿了,你再不回来,宝宝就要生气了。”
肖竹勋低头凑到她肚子上说:“饿了呀?走,旁边有家饭馆,今晚爹请客。”
“心情不错?”晖华询问。
“刚刚打听了一圈,临原县很太平。”
“太好了,希望他们平安无事。”
“走,去吃饭吧,孩子要生气了。”
“好,我们去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