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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一旁的谢谢拟看着这一个个乖巧懂事的小萝卜头从身边走过去,眼睛都快看直了,这和自己小学的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可太不一样了。
谢谢拟看着贺朗阁走在校园里,跟个孩子王似的,他本来觉得贺朗阁这半年都要跟这么多小年纪的调皮捣蛋的孩子相处会有多累呢,现在看来,也太酷了。
于是忍不住感慨道:“阁阁,你这也太厉害了。”
一旁的夏蜓一边笑着跟小孩子们回应着,一边说:“哪是小阁厉害啊,那是人家小孩本身就很好,让小阁赶上好时候了。”
夏蜓是看着贺朗阁跟红果儿一起长大的,可太清楚贺朗阁是怎么不会跟小孩儿相处的了。
起初听到贺朗阁跟自己说要来县城来支教的时候,夏蜓是意外的,但后来想想自己家孩子什么都要莽着去试试的性格,总归是觉得不算奇怪的。后来就变成了担心,担心贺朗阁做不来这件事,中途会后悔。
夏蜓没有问,但就是知道贺朗阁这半年其实不好熬,知道他在剧组会被人排挤,以前被冤枉的事会被掏出来反复提及,要面对分离,要面对一切不熟悉的事物。但最后还是默默地做好了一切,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个难捱的夜晚。
等到被落在队伍后边,离费醉他们有一些距离的时候,夏蜓没有转身,仅仅是小声地用只有贺朗阁能听见的声音说:“我们小阁越长越大了,就是别太委屈自己了。”
贺朗阁挽着夏蜓的手,没有多余的表情,还是笑着,只是拖长了声音回答“没”。
参观结束后,贺朗阁把他们安顿到了自己的小办公室里,说先去班上看看同学有没有到齐,一会儿再带着他们进去跟班上的萝卜丁们打个招呼。
出了宿舍后,许囱就很少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用目光收纳着贺朗阁离开自己的这些时日里相处过的一砖一瓦,一切都与记忆里手机屏幕所展现的图像相吻合。
飘满花香的教学楼前的小砖路是贺朗阁每天去上课的必经之路,升旗台侧的小平台是贺朗阁被迫被校领导拉去组织国旗下讲话的小舞台……
一个个小场景,是破碎模糊的电子记忆,也是贺朗阁切切实实经历的点滴。
许囱的眼神在其间来回揉搓着,那本想放在手心里捧着,后来又担心地看着蹦蹦哒哒出去远行的宝贝,在屏幕里被许囱的眼睛反复碾着,一天又一天,现在终于到了能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
贺朗阁离开一分钟后,许囱才从那些场景虚拟与现实的转换之中抽离出来,渐渐恢复了平时的自己,起身道:“我去趟卫生间。”
转身出了办公室,许囱一眼就看到了贺朗阁并没有走远,就站在教师办公室长廊的尽头,面对着墙壁。
许囱想走上去问贺朗阁卫生间在哪里,上前一步却意外地注意到了贺朗阁脸庞上的泪滴,仅有一滴,面容异常的平静。
许囱观察了一秒,又假装没有看到便转身离开。
其实贺朗阁没有难过,就是没忍住,流了泪,他自己都没有解读出自己身体本能的反应的含义。
他一路上刮尽了记忆,他好像清楚地记得夏蜓是怎么慢慢变老的,可就是,可就是分不清,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长大的呢。
每次离开家想起夏蜓的时候,贺朗阁总是会回忆起初二那一年,夏蜓的腰要做手术,贺朗阁从剧组赶到医院的时候,夏蜓正躺在手术床上被推走到电梯里,贺朗阁冲了进去。
夏蜓正蜷在那么一个小小的电梯的那么一张小小的床上,平时打个针都害怕的奶奶要被推走做五个小时的手术,心里肯定怕得要死了。
贺朗阁正打算把脑袋里盘算了无数遍劝夏蜓不要紧张的话术吐露出来,还没等开口,却被夏蜓握住了手。
“咋这凉啊。”他听到夏蜓开口问。
那始终是把他牢牢拴在这个世上的瞬间。没关系,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关系的,贺朗阁总是有能为了什么活着的东西的。
他怕夏蜓觉得他长大了,他长大了,夏蜓就会更快地离开他了。怎么办呢,贺朗阁总是想不出该怎么办。
他也不敢总是想,总是想一件没有发生的事,越害怕,会让大脑产生一种类似期盼会产生的紧迫感,他就越是会感觉这件事在紧迫地逼近他。
大概是这次离开夏蜓太久了,贺朗阁自己都没意识到默默累积的想念和恐惧已经有了这般重量。
大约一刻钟后,贺朗阁带着奶奶他们出现在了教室里。
他没有站在讲台上而是站在了教室的门前,那一刻,他不再是老师,而是跟同学分享亲友的贺朗阁。
“这是我奶奶。”
“这是朋友,费醉,谢谢拟。”
“这位是许囱,我,”贺朗阁迟疑了一秒,卧槽,刚才介绍朋友的时候怎么忘了把许囱圈进去了。
“他是我……”贺朗阁重复道。
“我是他哥哥。”许囱很自然地认领了自己的身份,脸上附着难以拒绝的亲和与泰然自若。
许囱心里坏笑着,盯着贺朗阁看。
贺朗阁嘴巴黏上了似的,渗出来几个字:“对,,,是我。”“哥。”
旁边的谢谢拟和费醉早就背过身去笑了。
半晌,贺朗阁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打过招呼之后,贺朗阁就站到了讲台上,开始嘱咐下午的演出,他问下午哪个孩子的家长会来,问各个小组的负责人有没有完成任务,一个小课堂变成了小小的科层制生态瓶,一个个小链条正有序地流动着。
“这么多观众看你们,害不害怕?”谢谢拟在一旁提问道。
毕竟所有同学都会上台,难免会有一两个发憷的,谢谢拟尽职尽责地帮贺朗阁打着预防针。
谢谢拟伸手拍了拍许囱和费醉的后背:“没关系,这两位哥哥脑袋有问题,你们出错了他们也看不出来的。”
许囱则是笑着安慰道:“反正观众都没花钱,你们随便演演,我们没处退票的。”
贺朗阁就站在一旁,省心地看着他们一句连一句帮自己解决着担心的事情。
贺朗阁这次孤军奋战的时间好像有些太久了,久到见到自己最熟悉的人的时候,变得过于踏实和依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