囱愣了一下，接着腼腆地笑了笑：“知道了，奶奶。”赶紧蹲下来穿好鞋子，走出房间前还不忘回头挖苦一下贺朗阁：“走吧，别苦笑了。”

早餐是面包和豆浆，妥妥的中西搭配，面包是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的，绵香松软，温暖的气味直接钻到胃里。

许囱坐在餐桌前端着豆浆闻了闻，豆浆是夏奶奶早上起来现磨的，醇香浓郁，比外边早点铺卖的要香醇很多，尝了一口后发现不是很甜，许囱估计贺朗阁还要自己去厨房添上两勺糖。

贺朗阁则是一手拿着面包，一手端着豆浆，在店里逛来逛去，看看老太太最近研究出了什么新品。

夏蜓看了眼许囱，又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孙子，警告道：“你要是洒在地上，中午饭你就自己出去吃。”

“嘿嘿。”贺朗阁咧嘴笑着，回到了餐桌旁，坐在许囱旁边的位置乖乖一起吃饭。

“待会儿有什么安排吗？”许囱问贺朗阁。

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贺朗阁盯着钟表看了几秒，回答说：“没什么别的打算，就是上午想去超市逛一圈，给老太太买点东西回来。”

老贺不常回来，贺朗阁每次回缦廊要去看看家里缺没缺米面粮油，都是老太太平时自己没法从超市扛回来，老是在小超市一瓶一瓶地买又觉得心疼的。

许囱点了点头，问：“下午呢？”

“应该就是在店里待着吧。”贺朗阁喝了一大口豆浆，嘴唇上留下一圈白渍：“或者你有什么想干的？”

许囱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就跟奶奶多待会儿吧，晚上几点的票，我去送你。”

一碗豆浆喝完，碗底还能看见没融化的白砂糖粒，贺朗阁舔了舔嘴唇说：“晚上啊，不用你送，我先送你回北檐。我买的是北檐机场出发的机票，先给你送回去，我再去机场。”

贺朗阁见许囱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自己，于是摇着脑袋问道：“怎么了，你接我回来，我送你回去，很合理吧。”

许囱笑着点点头说：“是这么个道理。”

吃完之后，许囱等贺朗阁上楼换衣服出门。

贺朗阁家里放的大多是高中时期的衣服，贺朗阁换衣服的时候，许囱扫了一眼，多数款式简单，黑白蓝色为主，少见鲜艳的颜色。

贺朗阁穿好了棉服又系上了一条薄围巾，转过头来，问许囱要不要穿自己的棉服。

“你的外套好薄。”贺朗阁吐槽道。

许囱恭敬不如从命：“当然好。”

两个小男生一会儿就闪现在了超市里，一黑一白，是款式类似的两件短款棉服外套，旁人看见都会多看两眼，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帅兄弟俩。

穿着白色的有刘海戴着眼镜显得清爽可人，穿着黑色的戴着棒球帽冷着脸显得安静孤傲。

但无论是清爽还是孤傲，最后都是一人扛着一袋米面狼狈地走出了超市的大门。

回去的路上，许囱一边开车一边说：“贺朗阁，刚才在超市，我见有人总是瞄你。”

贺朗阁有些累了，正懒洋洋地瘫在许囱的副驾，若无其事地说：“我比较迷人嘛。”

“电影上映之后，会有更多人认出你。”

“可能会有吧，但过了那段时间就好了。”贺朗阁回想了一下自己小学和初中的经历，刚去的时候会被周围的同学们好奇两天，新鲜期过去之后就跟正常同学一样了。

“那时候，我会被藏在哪里。”许囱的声音很小，但又恰恰好是能被贺朗阁听得清清楚楚的音量。

见到贺朗阁之后，许囱一直想着贺朗阁跟星隆签的条约，在公布主演阵容后直到电影上映后的三个月里不能和自己见面，的确是合理要求，但自己也不可能做到完全不介意。

贺朗阁把脸扭向了许囱，理所当然地解释道：“谁家有个帅哥，不得好好想想藏在哪啊。”

贺朗阁知道，自己的答案，许囱不会满意，于是笑了笑，小声说：“你不用藏，我会躲起来。”这样的事实，许囱也不会满意，但这是贺朗阁想了很久很久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许囱本就想和贺朗阁好好说一下这件事，于是故意用平时不会有的状态问贺朗阁自己会被藏在哪里，可是一听到贺朗阁小声说话，许囱心就软了，开始后悔了。

但还是清了清嗓子，严肃道：“贺朗阁，背着我干这种事，这是最后一次。”要板着脸，要不以后不长记性，许囱一边控制着神情，一边想要赶紧为此时的对话做一个收尾。

“嗯。”那次之后，贺朗阁最担心的是许囱会觉得自己对他是可有可无的态度，但自己做的事情，也让此时的自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和证明，所以只能茫然地频频点头。

许囱弯了弯眉眼，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细声说：“不是我非要说你，昨天跟我说了一大堆有意思的事，甚至说了经常在剧组蹭饭的花猫究竟有几个颜色，就也不知道交代一下自己每天吃得好不好，睡得够不够。”

许囱不是在责怪贺朗阁看不出来自己关心他，而是在责怪他明明知道到自己关心他还要用那些好的开心的回避他。

“那些没有什么可说的。”贺朗阁嘟囔说。

“所以，吃的好吗？”许囱慢条斯理地问。

贺朗阁微微点头，立刻回应：“还行，吃的就那么回事，不过有的时候要配合要求，减几斤或重几斤，需要跟着调整饮食。”

“睡的饱吗？”许囱问。

“还行。”

“有玩得好的朋友吗？”

“不太有。”

“平时属于自己的时间多吗？”

“有的。”贺朗阁也感觉到自己的回答实在是枯燥无味了，于是急忙寻找脱离的出口：“别，别问这些了。”语气里透着无措和慌张，许囱能听得出来。

许囱皱了皱眉毛，询问道：“受委屈了是不是？”

车子在巷口停了下来，许囱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过身来，先确认了一下贺朗阁此时的神情，一直盯着贺朗阁瘦了一小圈的脸蛋儿。

听不到贺朗阁的回答，许囱温声提醒道：“嗯？我们小阁。”

贺朗阁攒了两个月有意思的事情，好在见面的时候讲给许囱，但是没想到许囱会问这些。

“没有受委屈，就是觉得没把那件事处理好，有点丢脸。”贺朗阁语气有些颤抖，眼眶有些热，但没有流泪。

贺朗阁感觉身体里有些东西在慢慢释放，好像漫长的逞强和别扭，等待的就是这么一个口子。“我自以为是地以为自己处理得很好，可是见到你之后就知道做的不对。”贺朗阁的声音涣散得像是一个漏气的气球：“对不起，对，对不起，我不该赌气。”

一下子许囱的话都憋回去了，本来还想问问贺朗阁谁家好人早上微信步数就九千多了，手上的小疤究竟是怎么来的。

许囱伸手想去给贺朗阁擦掉眼泪，贺朗阁却一下子躲掉了，绷紧了五官一本正经地解释：“我真的没有在外边受委屈，是刚才听到你问这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有点难受,所以才，所以才……”贺朗阁重复好多遍，也没有说出“哭”字。

贺朗阁感觉自己有些失控，但仍使出最大力气规整着表情，要说明白正挂在自己脸上的这两股眼泪啊，要解释清楚它们的身世，要不该惹得许囱担心了。

“我没有难受，就是没忍住，你别给我擦，我憋一会儿就好了。”贺朗阁一边说，一边使劲倒着气，发现眼泪憋不回去之后，更难受了，干脆放开声音来哭：“你给我擦，我就更丢人了啊。”

许囱再不敢碰贺朗阁的脸，只能握着贺朗阁的手捏来捏去，拇指在贺朗阁的手心来回摩挲。

“没有错。”“不丢脸。”“没怪你。”“不用后悔。”“还在。”“还在。”……

一会儿可算是哄得差不多了，贺朗阁总算是把气倒顺了，声音哑哑地说：“许囱，你安慰人真是一句话都不浪费，都是捡着我喜欢的说。”

许囱知道这时候贺朗阁能听得进去话了，捧起了贺朗阁憋得红透的脸蛋儿，让人心疼又觉得好玩儿：“知道了，是我把你惹委屈了，下次不了。”

见贺朗阁对着自己眨巴眨巴眼睛，许囱知道哄好了，接着说：“我怕你下次还是一声不吭地就把事儿抗了，出去受了委屈，回来再不说，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是，我也相信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你自己一个人在好好长大，以前就是这样的，现在也一定是。”许囱始终看着贺朗阁的眼睛，严谨又清晰地说着：“担心你的时候，我也会劝自己，我们贺朗阁，在外边也是不好惹的。”

贺朗阁笑了笑。

许囱沉静了两秒，抬起头来温声说道：“贺朗阁，我们都没有错，就是遇到事儿了，过去就好了。”

“但是我怕不提醒你，你就忘了。”许囱的声音总是沉稳得毫无瑕疵，音调总是上扬和下沉得松弛有度，这样动听的声音在贺朗阁耳边接着传达着：“人是可以一起长大的。”

贺朗阁嘿嘿笑了一下，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许囱，我喜欢你现在说话时，正看着我的眼睛。”

没在笑，没在犹豫，真诚的，直勾勾的，举重若轻地看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缓过来了？”车子就停在人来人往的巷口，许囱没有做太亲密的动作，依旧捏着贺朗阁的手，蹭了蹭贺朗阁的脸：“我有的时候也反思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但没办法，单独对你，放不下心，就忍不住管得宽了点儿。”

许囱一直想着那天路灯下的那个贺朗阁，好，好过他见过的一切，漂亮又独特，让人情有独钟。

但他也知道那样的贺朗阁最惹人嫉妒，最易招人破坏，所以自己总是下意识地想要去保护。

现在，许囱也发现，这种事情好像只能贺朗阁自己去坚守，谁也帮不上忙。

贺朗阁将目光转移到窗外的街景，说：“我有点儿怕给你添麻烦。”怕给别人添麻烦，从小就是这样。更怕许囱真的嫌麻烦，就跑了。

贺朗阁也知道自己现在说这种话，是不对的，显得生分，但这就是他当时的想法，这么说，也是诚实。

“没有的事。”许囱揉了揉贺朗阁的脑袋，丝毫没有要继续纠正贺朗阁的意思：“我告诉你一件事，我现在好像被你洗脑成功了。”

许囱微微点了点头，睫毛微颤，解释道：“有些分开是必要的，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你先上去吧。”贺朗阁揉了揉眼睛，刚才哭得有点凶，现在眼睛痒痒的：“我缓一缓，不然奶奶看到我眼睛红着，怎么解释啊。”

“我等你。回去的时候少了个人，我怎么跟奶奶解释啊。”怎么解释这几个字，许囱还特地模仿了贺朗阁微颤的语气。

“你就说我想吃烤肠，就去买了，她肯定信。”贺朗阁觉得自己现在太狼狈了，语气变得更为急切：“你先走！”接着又轻飘飘地几乎是哼唧出了一句“求求你了。”

许囱看这架势哪敢还待在车上，再多一秒贺朗阁都快钻到缝儿里了，于是遵循贺朗阁的指示准备离开。

许囱开门刚迈出一脚，就听到身后贺朗阁叫住他说：“等会儿！你可别把大米都搬完了，把我的那一半留给我！”

许囱转头，看见贺朗阁现在正狼狈地整理衣服，还不忘遮着自己红肿的眼睛探出头来嘱咐把大米留给自己，许囱没忍住扭头回来捏了捏贺朗阁的脸，回复“好”之后才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