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两点多,飞机降落,贺朗阁急匆匆地从登机口冲出来,就见到了在不远处的座椅旁站着的许囱。
深秋季节,夜里有些冷,机场通明,以一种很费电的姿态映入贺朗阁眼帘。许囱穿着墨绿色薄卫衣,还是只披了件针织外套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时微微张望一下。一看就冷,贺朗阁这样想。
贺朗阁趁许囱还没在人群中发现自己,赶紧绕到许囱后面,贴到许囱背后清了清嗓子,然后模仿老头子用加粗得不能再粗的声音问了句:“小伙子有对象了吗?”
许囱此刻正专注看着前边的人群,被身后贺朗阁的声音吓了一跳,于是转过身去回答:“早就有了,还没换呢。”
贺朗阁闻言一下抱了上去,恢复了自己平时的声音:“那还挺好的。”
贺朗阁刚从飞机上下来,身上还是暖烘烘的,许囱的手顺着贺朗阁的后背渐渐上移,最终停在了贺朗阁的帽子下边,迎来了一片柔软暖和的触觉。
许囱挑起的眉头像是在询问拥抱的理由,但有谁真的想追究呢。
许囱的手紧紧搂着贺朗阁的身体始终没有放下来,嘴上质询道:“哪来的变态,上来就直接抱人啊。”
贺朗阁把头从许囱的右侧绕到他的正前,下巴轻轻抵了下许囱的锁骨又分开,仰着头闷声狡辩道:“中国地势西高东低懂不懂。”
许囱笑了笑,故意仰起头不让贺朗阁看到自己的脸,感慨:“原来不是想我了,纯纯是顺路滑过来的。”
许囱的手在贺朗阁的背上抚了抚,感觉清瘦了不少,柔声补充:“怎么样我都开心。”
“有点儿想你。”
“嗯,我知道。”
“许囱。”贺朗阁见许囱故意把脸藏起来,于是这样不咸不淡地叫他,想提醒他什么时候可以把手放下,他们好能回家。
许囱没意识到自己的手已经贴在贺朗阁的身上好久了,于是也不咸不淡地回应:“乖,叫学长。”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许囱听见从自己怀里轻轻地传出一个单音节语气词——“呸”。
拍了一天的戏,晚上又赶飞机,贺朗阁的身体明显已经累得像狗一样了,但嘴不是。
回去的路上,贺朗阁还是坐在许囱的副驾上逼逼叨叨了一路,不管是有营养的还是没营养的,不管许囱听没听说过,贺朗阁都想讲一遍给许囱。
三十分钟后,到了小巷口,许囱把车停下,贺朗阁还在滔滔不绝地讲同组的演员有多么有意思,西南边境的树木多么高大。
许囱坐在座位上接着听了五分钟,见贺朗阁还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于是侧身解开安全带,将嘴巴落在了贺朗阁的唇上。
于是,许囱的小破车收获了安静的三十秒。
“回去再说。”许囱小声说道。
下了车,两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路灯下,连同他们更加高大的影子。
“贺朗阁,明年开学,你就会回来吧。”影子主人问道。
“嗯。”
“早点回来。”
两个人一边往家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贺朗阁出去的这段日子过得很充实,充实得让别人觉得是不是这样漂泊的日子才更适合他。
又或许他不向往远方,也不适合流浪,每天溜溜哒哒,只是想找到个舒服的地方,顺带再找到一个不管他做干什么,都能透过所有的表象,发现他的人。
“知道了,你就当我去冬眠了。”贺朗阁笑了笑,下一秒大声叫了一声:“许囱!”
趁着许囱被吓了一跳张开手臂的时候,贺朗阁赶紧把手揣进了许囱胳膊和身体的缝隙之中,让许囱拉着自己走。
“进去让奶奶看见了怎么办。”许囱问道,手臂却收得更紧。
“奶奶早睡着了。”贺朗阁一脸无辜道。
许囱看得出来,贺朗阁早就告诉奶奶了,现在还在这里装,于是也就不再刨根问底去问,而是带着贺朗阁往家里走。
五秒之后,许囱突然冒出一句:“贺朗阁,想不想吃烧烤?”
“已经凌晨两点了,大哥。”贺朗阁眯着眼睛,质疑许囱。
许囱反问道:“那就不吃了?”
听到这句话,贺朗阁的脚步立马就调转了方向:“走!”
如果有罪恶的提议,贺朗阁会表现出很犹豫的样子,可一旦对方反问那我们不干了,贺朗阁就会痛快地答应。
许囱算是把自己玩明白了,贺朗阁这样感慨。
五百米开外的商业街上有一家通宵提供服务的烧烤店,贺朗阁一边走一边思索许囱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这样拿捏自己的。
快到烧烤店的时候,许囱突然叫:“贺朗阁。”
“嗯?”贺朗阁见许囱突然停下了脚步,心里咯噔了一小下,都快到了,可别有什么事情吃不了了。
许囱看着贺朗阁,侧着头小声说:“你刘海有些打柳了。”明明大街上一个人没有,还非要作出一副偷偷说话生怕别人听到的样子。
贺朗阁今天一整天都在赶路,不用照镜子都知道刘海应该已经油得不成样子了,许囱是想提醒自己在进烧烤店之前处理一下,怕让别人看到自己觉得丢人吧。
但为什么在刚见面的时候不能提醒一下我,偏偏要看这么久刘海打柳的自己啊。贺朗阁眯了眯眼睛,回答道:“没事儿,用手拨两下就好了,谁会看我啊。”其实无所谓的。
下一秒,贺朗阁看到许囱突然抬起了手臂,修长的手指突然靠近了自己的额头,这小子,不会是要帮我拨吧。
两个多月没有见到许囱了,说实话,贺朗阁不太适应这样的亲密,许囱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的时候,贺朗阁的眼神正在乱飘。
飘忽之际,许囱伸手把贺朗阁的刘海捋到了一起,成一个黑色的长条状,垂在贺朗阁白皙光洁的脑门正中。
“许囱,你干嘛!”
“哈哈哈,纤夫的爱。”
贺朗阁这才舍得掏出手机拿前置摄像头看了眼自己的样子,别说,贺朗阁恰好带了个黑框眼镜,造型还挺像,贺朗阁犹豫了一秒,还是选择做出生气的样子:“许囱!你他妈就是羡慕我头发多。”
“错了错了。”许囱一边笑,一边拍了拍贺朗阁的后背,揽着贺朗阁往烧烤店走,但还是憋不住问了一句:“所以,你可以唱一句妹妹你坐船头吗?”
贺朗阁正伸手想把自己的刘海拨开,听到许囱的话后停顿了一下,配合地唱到:“妹妹你坐船头~”
许囱一边笑着一边把贺朗阁的刘海拨开,手指在贺朗阁的额头前晃了晃,最后停在了贺朗阁的头顶,揉了揉:“以后谁再说我们阁子跑调,我就跟他急。”
贺朗阁冷脸道:“我又不叫那个。”
许囱看着贺朗阁配合着唱完又立刻垂下的脸,心里想,这是哪里来的小脏孩儿啊,让我捡着了。
缦廊是个小城市,这家烧烤店是少有的几家24小时提供服务的饭店之一,贺朗阁被费醉和谢谢拟带来吃过几次,从来没跟别人来过。
饭店里没有点餐的小程序,烤炉前的师傅烤熟了就会直接拿着一把肉串过来问顾客要不要。
“羊肉串要不要?”“刚烤出来的大虾要不要?”店里每时每刻都游走着一串串肉串,也飘荡着一串串问号。
贺朗阁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正在盯着师傅手里攥着的一把冒着油光散着热气的羊肉串犹豫。
“刚烤出来的,热乎的呦。”对方注意到了贺朗阁的眼神,于是又发出了一声诱惑的信号。
贺朗阁:“来十串吧。”
对抗失败。
许囱看着贺朗阁就这样被同一个师傅用相同的话术成功诱惑来了十个肉串,又四个鸡翅。
等到师傅觉得在贺朗阁这里屡试不爽,第三次又拿着一把小烤肠来的时候,许囱终于忍不住提醒贺朗阁千与千寻里女主的爸妈就是这样被喂成猪的了。
贺朗阁眨巴着“okok懂你意思”的眼睛,果断拒绝了正快步走向这边的师傅。
几分钟后,许囱终于拉着贺朗阁结账回了家。
第二天,贺朗阁七点多就起床了。
醒来之后,贺朗阁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就摸着墙壁走进了老贺的房间找许囱,本来想悄悄把门推开不吵醒他,没想到正撞见许囱在换衣服。
许囱也是才起,迷迷瞪瞪的,刚脱下睡衣,手上还拿着想要换上的衣服,一抬眼看到进门的是贺朗阁,拿衣服的手干脆松了下去,衣服随之掉到了地上。
见贺朗阁站在门口没有说话,许囱问道:“我肚脐眼系的还可以吧。”
又不是没见过,贺朗阁沉默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许囱,发现许囱这段日子也瘦了,但不多,昨天穿着衣服都没有发现,于是抿了抿嘴巴,干干巴巴地回答:“还不错。”
许囱满意地从地上捞起可怜的藏蓝色毛衣,慢悠悠地套在了头上,一边问:“怎么起这么早?”
“生物钟,这个点不起也不困了。”贺朗阁平时在剧组六点就要起床化妆,今天还算是多睡了一会儿。
许囱指了指身旁还没整理的床铺,问:“要不要再睡一小会儿?”然后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说:“刚起,还热乎的呦。”语气像极了昨晚频繁来找贺朗阁推销的烤肉师傅。
贺朗阁站在门口“切”了一声,不过也没有拒绝。
老贺的房间只有桌子和旁边的柜子是满的,其余地方都是空空荡荡的,老贺的书桌总是堆满了各种资料,也不知道是什么,贺朗阁从来不会去翻。
床单被罩都是新的,许囱来了之后,夏奶奶给准备的,除了阳光的味道,就是许囱的,淡淡的,像是贺朗阁在山里闻到过的草木的味道。
贺朗阁平躺在床上,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温暖的感觉逐渐上溢,贺朗阁的意识随之变得模糊,贺朗阁试图追忆和思考,究竟是许囱身上本来就是这个味道,还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记忆里的草木味道,还没得到答案,头脑中的思绪就被浓酽的困意一扫而空。
“先抬一下身子。”许囱就侧身躺在贺朗阁旁边。
贺朗阁已经全然陷入困意,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清许囱的话语,但也盲目地按照自己的理解听了话,双腿直在床上稍微用力,把臀部和腰的下半截抬了起来。
许囱顺势把贺朗阁的睡衣往下捋了捋,贺朗阁很快松了力,腰便塌了下去。贺朗阁现在穿的还是高中时候的睡衣,白色的,上边有柔软的薄绒毛,刚才躺在床上的时候动了动,被卷了上去,许囱用手抚了一下后,现在正服服帖帖地垫在贺朗阁的腰下。
以前跟许囱一起睡的时候,贺朗阁老是乱动,睡衣经常被睡到卷起来,贺朗阁懒得调整,许囱觉得这样不舒服,也总是帮着贺朗阁这样捋一下。
贺朗阁的眼皮已经抬不起来了,恍惚之间感觉到许囱亲了自己的嘴巴一小下,但很快就离开了,所以不确定有没有发生。
许囱在旁边看着贺朗阁肚子上的被子随着贺朗阁的呼吸一起一伏的画面,轻轻叹了口气:“还是缺觉。”
阳光投射在贺朗阁的身上,在不远处的墙壁上留下了片小小的阴影,随着贺朗阁的呼吸上下摇晃,不一会儿又随着光线的变化,向着别处缓慢地逃窜,是光阴,像光阴。
贺朗阁醒来的时候,看到了侧躺在自己旁边睡着的许囱,平日里一下眉头都不会皱的人,怎么睡起觉来眉头是紧的啊,贺朗阁用手指轻微贴到了许囱的眉心,试图触碰到许囱的烦恼。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最近怎么了,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多让人省心了,下一秒的贺朗阁把头往后扬了扬,无助地看向天花板,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想法荒唐。
手臂放在凉的被子表面上贴了一会儿,贺朗阁抓起了手机,看了眼时间,把许囱摇醒,说饿了。
许囱睡得很浅,光是贺朗阁醒来后用手碰到自己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在贺朗阁进行大力摇晃的时候,许囱在做的只是抑制住惩治一下这个调皮小孩的欲望。
“几点了?”许囱问。
“九点十分。”
确实该起了,让夏奶奶一个人在店里等着不合适,许囱晃了晃神,就起了身。
平时贺朗阁在家里的时候,睡到几点,夏蜓都不管。
所以夏蜓开门后,看到穿戴整齐的许囱,还有一个还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贺朗阁的时候,一下就知道是贺朗阁赖床了:“小许啊,以后你先起了,就先下来吃早点,别等贺朗阁,这孩子好赖床。”
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