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了自己，让外边磋磨，怎会不担心不被别人珍惜。
许囱知道夏蜓的意思，不由想到熟悉一点之后贺朗阁在他面前经不得风吹，受不得天黑，难受一点儿都要逼逼赖赖几句的小模样。
许囱也知道贺朗阁不是娇气，就是喜欢有人愿意听他讲这些，知道贺朗阁平时说这不舒服那不舒服，等到真受伤的时候却从来不会让人看到。
照片里的这个小朋友，现在啊，遇到事儿比谁都能抗。
许囱偏着头，眯着眼睛冲夏奶奶笑了笑：“您放心，贺朗阁在外边也是大家都喜欢他的，至少我认识的都很喜欢他。”许囱停顿了一秒，小声补充道： “我也是。”
夏蜓看着许囱年轻又真挚的脸庞，觉得面前的孩子真好，松软得像是自己每天烤制的小面包，连连点头应道：“好，那就好，他要是太过分了，你就过来跟我告状，我能治他。”
夜幕降临，许囱刚陪夏奶奶看完电视回到房间，就听到隔壁贺朗阁的房间中的响起了铃声。
现在很少有家庭还将座机电话留在家中了，许囱一直以为贺朗阁房间里的座机是装饰或纪念，没有想到有一天真的能听到这个电话响起。
许囱怕铃声把夏奶奶吵醒，于是悄声走进了贺朗阁的房间将电话接起。
“许囱哥哥你在吗？我放学的时候，听到楼下的奶奶说，夏奶奶家来了帅小伙儿，我一猜就是你。”是红果儿的声音。
许囱一听到对面的声音，立刻就露出了笑容，语气变得柔和：“是我，我们红果儿从小就聪明。”
“那你能不能上来陪我玩会儿啊，我爸爸今晚不回来了，我一个人在家，睡不着。”红果儿没有兜圈子，立马说出了自己的需求，但也有进有退：“哥哥，你要是忙也没关系的，我很快就困了，一个人不害怕的。”
“好，哥哥上去，不过哥哥待一会儿就要走了，要去接贺哥哥。”
“好。”
“许囱哥哥，我有好多故事书，在那边。”
许囱进门之后就循着红果儿的指示，凑到了红果儿房间的桌子旁。
眼前有很多绘本，应该是红果儿爸爸定期会往家里买的，众多精美装订的儿童绘本之中，许囱很难不去注意到摆放在桌子一角的制作相对粗糙开合不一的几本，看样子是外边文具店会卖的那种绘画本，被人在空白的页面上填满了内容。
“那些都是贺哥哥之前给我画的。”红果儿注意到了许囱的视线，解释道。
许囱随手拿起来了最上边的一本，眼神始终停留在封面之上，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我们今晚讲这个吧。”
红果儿用力地点了点头，认真地给自己塞整齐了每一处被角，就乖乖躺下了。
许囱一页页翻着，柔声细语地念着，沾着红果儿的光，一起进入了贺朗阁编织的小世界里。
眼下流经的每一幅画面都完整好看，但内容完全不是向小孩子讲故事的语气，不够童真，也不够亲切，仅仅是在伴随着画面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
“月亮漫行在宇宙，早就察觉自己是渺小的一个，但也是这竞生万物的其中一员，不高人一等，也足够不俗气地活在世上，直到它遇见了湖泊。”
“那是它所见过的最澄净的湖泊，于是被它诱惑，毫无保留地投射自我，却也很快窥见了自己的阴晴圆缺，自己晦暗的颜色，它发觉自己应该适时抽离逃避，但早已再挪不开眼睛。”
“湖泊拘于并长久栖息在地面，井底之蛙般只能窥见方寸天空的颜色，它看见太阳，也有月亮，它不如前者耀眼，却也柔和得仿佛拥有近乎水流的触感，于是它将它倒映在自己身上，每天都在期盼夜晚的光临，然后感受并不存在的贴合拥抱。”
“眼中的月亮每天从不会以同一个样貌来到，有时是圆满的，有时是尖锐的，但湖泊不在乎，因为不管它变成什么样，它的亮度和气味总是安静柔和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它的触感和自己的湖面最像，湖泊总是这样想。”
“有一天湖泊听见别人告诉它，月亮犯傻，因为从一个湖泊照见了自己干瘪的模样，生了些许烦恼，殊不知那是因为它们之间遥远的位置变化，实际上的月亮完满得不像话。”
“于是湖泊，选择干涸。”
许囱翻到最后一页，映入眼前的结局让他感到有些惊诧，故事结束得急切，单薄的一行语句出现得唐突又隆重，因为比起前述的一切，自然是显得单薄无比，像是匆忙落笔，也似早有预计。
虽有不解，许囱还是容不得自己有丝毫停顿和犹豫，顺畅地念出最后的文字，让红果儿完整地听完贺朗阁所表达的故事。
念完之后，许囱才有了时间好好想一想这个故事，其实，只要稍加思索，就会理解贺朗阁这样撰写结局的理由。
许囱知道，这个月亮可以是自己，也绝不仅仅是自己，贺朗阁会在许多段程度不一的故事里充当着湖泊，也从一而终地在每个结局之中选择干涸。
“其实，我不喜欢听这个故事睡觉，会让人难过。”红果儿的声音打断了许囱的思考。
许囱起身把红果儿房间的窗帘拉得严实一些，说道：“贺哥哥大概还没写完，这貌似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话语轻缓飘荡到夜空，既是给小孩睡前的甜蜜哄诱，也是许囱的慌忙祈愿。
“还有后边的故事吗？”
许囱没有多余的动作，仅是看着红果儿房间中被温暖灯光映照的暗黄色墙壁，笑了笑说：“应该是有的，等贺哥哥不忙了，红果儿找他来画完好不好？”
“好！”小孩子听到甜头立刻开心地答应了，怀着期待和困意进入了小孩子才知晓的美妙梦境。
许囱悄声离开，准备启程去迎接属于自己的瑰景。
许囱不免会猜想，如果自己容身于故事中的月亮，必将因见到干涸的湖泊而落寞。
但尽管如此，如果重新来过，月亮也无法拦截一潭水流淌着的心思，不应擅用己身的目光将湖泊的形状裁量，它能做的，只有陪伴与歌唱，等待着湖泊对自己的结局做出抉择。
许囱走出了红果儿的家，一阶一阶地往下走着，走出狭长昏暗的楼道，走进更为宽广的寻常夜色之中。
缓步走向自己停在楼下的车，在车门前站定的瞬间，许囱有些紧张又满怀趣味地笑了笑，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不觉间和红果儿站在了同一位置，一同期待着贺朗阁能赋予故事一个更加甜美的结局，作为睡前奖励将自己揽入更为欣忭辽远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