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我没那么差吧。”
他们就差把他说成痴呆了,白泰初郁结。
他是心眼不多,不代表他是傻的。
是非过错,他心中自有决断的。
“你不是差,你是单纯的没脑子。”白骡子没法昧着良心,说他很行。
“我……有想过今后要考功名的。”自家阿爹在意什么,白泰初看的明明白白。
白家靠着战场拼杀得来的功名,却在他那一辈只能沦落到锦州城。
要说自家阿爹心无遗憾,是不可能的。
发现阿爹的眼神往自个儿身上落,白泰初弱弱地抬起手,小声地道:“我去考个武秀才回来。”
“你去考武秀才?”不如去烤地瓜听来起来要来的靠谱,白骡子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最终在阮知微的点头中,确定自家憨儿真的下了决心,要去考武秀才。
“你真的要去考武秀才?”白骡子上下打量了白泰初一圈,迟疑了许久,这才逐笑开来。
这是开窍了吗?
他能在有生之年,再次等到白家回到上京,打烂昔日,嘲笑他们白家从此败落之人的嘴脸。
“好,很好。”他简直要老怀安慰了。
他阿爹怎么朝他笑的那么温和?白泰初突然有点儿害怕,如若到时,他考不上,岂不是会命丧他阿爹之手。
“你跪着别动,等会儿,我让昭昭给你送碗猪脑吃。”拽着姚虎的手臂,白骡子快要把脸都要笑烂了。
他转头就要去猪圈里,挑只顺眼的猪宰了,喂他的憨儿吃。
这算哪门子看重?他还要跪在木头上,捧着一碗猪脑吃?一脸雾水的白泰初想要招手喊住只给自己留个背影的白骡子。
结果话到嘴边,落在他头上的是一本厚重的书册。
“哎,阿娘,你从哪里掏出来的?”他想要拿下头上的书册,没想到刚一伸手,眼前就多了几本重到压手的书册。
这一弯腰,手里和头顶的书册齐刷刷的掉了一地,砸的他双脚都麻了。
“你慢慢看,今天这一晚,有人会陪着你。”他能不能长进,舒海雪根本不抱任何指望了。
就想着让他多看点书,静下心来,别总是毛毛躁躁的。
“那能不能少一些?”或许他可以趁机把一些不喜的书册丢尽火堆里,就推说是怕那只公狐狸精会冻死。
白泰初弯着腰,一本本的捡起脚边散落的书册。
这本是什么鬼玩意儿?
他上下翻转了下,才发现这是本关于讲解如果伺-候牲畜产后护理的,脑袋里满是不解。
这夜,已经无聊到需要他看这种书册解闷了吗?
眼一瞥,舒海雪及时抽走他手中的这本书册,“那是你阿爹该看的,你就随意对付着看其他的吧。”
那他还不如看母猪产后护理。白泰初不敢顶嘴,低着头乖乖地捡起另外一本,假意看了起来。
等到舒海雪一走,他立马松了一口气,抓着地上的橘子丢到阮知微的后背,没事找事地道:“喂,你真的要看我跪一-夜?”
后背被砸的生疼,阮知微捡起滚落在地的橘子,不知想到什么,眼神飘忽地道:“或许岳母想要的是,你看着我一-夜。”
“大舅哥,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攥紧手中的橘子,他恍惚了下,苍白的脸上却是决绝之色。
人或有一死,他如若真的会死,也该是等到及冠之年后下。
“啊?什么忙?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不敢干!”听到他话语下的坚决,白泰初哪怕想拒绝他,也得想想自家妹子。
这人哪怕是死,也得等到他及冠之年。
不然以他妹子的性-子,即便是他只剩下牌位,那也是她的。
唇边似乎起了皮,阮知微擦着唇边的膏体,眸光底下尽是一片阴沉湿冷。
再怎么装聋作哑,像个无事人一样,也难以掩盖他日渐虚弱的身子骨。
为了白昭昭,即便千刀万剐,他也要活下去。
“大舅哥,我帮你找个举荐人如何?”人脉问题,在他这从来不是什么大问题。
“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白泰初看着几近都要贴近炭火边上的阮知微,实在是不想去猜他心中是什么想法,直接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只要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他没道理不帮他。
“帮我去讨些药草回来。”他的衣襟内一直贴着一张药方,只是以前不想用,也不愿用。
毕竟没人会没苦硬吃。
甚至他没想过活下来,活的长长久久。
“帮我,大舅哥。”脱胎换骨只要一个药方,全看他要不要吃这药。
阮知微撑着竹棍,慢悠悠地站起来。
他的声音细弱地飘散在焰火中,像是多年冤死的厉鬼,终于找到理由爬回人间。
鬼啊,他能不能就站在原地,不要动。白泰初悚然一惊,僵硬地身体,大声喝道:“你就站着不要动,有话好好说。”
是人是鬼,就让他一次性看个够。
别动不动就吓唬他,他虽是个男儿,但实在怕鬼。
“买药就买药,听昭昭说,你有的是钱,干嘛不自己去?”搞的他听到他的话,就像是前方有诈,怕自己是自寻死路。
白泰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狐疑地瞄着阮知微不放,“你是不是想弄死我?”
他看起来像是没良心的人吗?好吧,他是。阮知微想吓唬他几下,谁知一开口就是止不住的咳嗽。
他半身压-在竹棍上,咳得背部剧烈起伏,脸上起了病态的红晕。
似乎这具身子骨已经禁不起摧残了,不如让他赌一赌,与天赌命,看是他命硬,还是老天想收了他去。
他咬着下-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平生一-大恨,恨命薄,恨寿浅。
“帮我,我要活下去。”他拂袖拭去嘴角的血渍,阴狠地嗤笑着。
只要他想活,任是阴曹地府谁来了,都不好使。
“你……当真要我去?”不是他对自己没信心,大事落到他手上,包搞砸的。
白泰初指了指自个儿,有点儿心虚地垂下头,挠了挠发顶,再三询问道:“你不怕我抓错药?”
入口救命的药材,他都怕自己买来会弄错,这人怎么就如此安心地让他一人独去?
因为只有他不会多问,这药方上的药材是何物?阮知微掏出衣襟内的药方,微微俯下身,将药方递给白泰初。
掀了掀嘴角,他心中分明有百种能够欺骗白泰初的话,可到底没想着骗他。
他在白泰初即将接过药方的当下,突然扯住药方,低声道:“别在一家抓齐这些药,大舅哥,或许会在我离开锦州城后,还要劳烦你再托人寄些给我。”
药方是好是坏,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能不能活下去。
“呃?这药方有古怪?”白泰初死死地盯着药方上的字,许久,他按着阮知微的肩头,沉声问道:“你吃了会死?还是能活?”
好歹他是他的大舅哥,他总不会让自己成了杀人凶手吧?
“包活的,你放心。”当然是活的,只要他能撑过去,自然是个活人。阮知微没有后面的话说出口,从腰间解下一个钱袋子,拎起来放在白泰初的掌心。
“这些药材的耗费不少,我会在走之前先行结清,大舅哥不用怕我会赖账。”他说的从容淡定,反观白泰初手掌都要摊不平了。
这钱袋子像是催他上路的买命钱。白泰初扯着嘴角,想要拒绝的话,在看清阮知微一脸病青的容颜时,一下子没了话。
他抓起钱袋子,粗鲁地塞到怀里,嘴里哼哼几声,“等我贪了你钱袋子的银子,你就等着缩在角落里哭吧。”
闻言,阮知微不禁失笑。
他再次从袖中掏出另外的钱袋子,这个钱袋子可比先前的那个显得重的多。
“这才是我今后的买命钱,里头有不少的金粒子,就先请大舅哥收好了。”
他把沉沉的钱袋子,塞到一脸不知他在说什么话的白泰初手中。
“你这藏钱的功力可比我阿爹厉害多了。”白泰初掂量着这次手上的钱袋子,没有当场松开系带看个究竟,就随意的塞入衣襟内,开起了阮知微的笑话。
“你当真不怕我抓错了药,会毒死你?”
他抓着额前的头发,还是有些担心地道:“要不要我同阿娘说一声,让她去一趟,她识字多,又见多识广,没人能欺瞒她。”
自是岳母过于聪慧,没人能欺瞒她,他怎会让她知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思,去争个活路?
阮知微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
良久,就在白泰初即将忍不住时,他这才开了口,“是毒药,大舅哥,我要你抓的是毒药。”
他定定地望着白泰初,眸底起了些许血丝,像是许久没休息好一样,他每一-夜都钻心的疼,越疼就越恨,越恨就想越想活下去。
他要自己记得每一寸的痛楚,记得是谁给予他满身病痛,还要他满怀感恩地俯首称臣。
“每一个药草皆是剧毒,大舅哥,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
他不是故意寻死,想把这害人性命的祸事丢到白泰初头上。
这药方,他一直都有。
只是洛姨娘给他时,他迟疑过,怀疑过,甚至想撕毁这个药方。
但他心中更是明白,她没有害他的理由。
他这病况,如若不是她想方设法的告知他得病缘由。
想来他到死,都不会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
白泰初捏着药方的手都在发-抖,他低头看了眼药方,又看了眼无动于衷的阮知微。
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药方,是谁要害你?”每一个药草都是害人的,他一听就感觉阮知微是不是上了别人的当,而且用自己的性-命来玩。
“你不找个正经郎中替你看看药方?”
夺命药方,谁吃谁完蛋。
面对白泰初的苦苦相劝,阮知微显得尤为坚决淡定。
甚至他还安慰起白泰初,要他放宽了心,“死不了人的,你放心,给我药方的人是想要我活下去。”
活下去,才能让他的生父生不如死。
洛姨娘要的,他先前懒得理会。
现在为了白昭昭,他倒是愿意多想想,如何回报她的救命之恩。
不如找个机会,让阮缚心尽早休离了她,好让她得偿夙愿,能够一走了之。
“只是岳母他们知晓这回事,难免会担心,大舅哥,此事不如就你我知晓,免生其他事端。”
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个道理,白泰初比谁都是清。
只是再清楚,他也不敢拿人命开玩笑。
这种事情,瞒着他爹娘,到时被他们知晓了,自己不得一命呜呼。
“你果然没安好心。”他没好气地抓起阮知微的竹棍,往自个儿身边移,看着他一时没稳住身形,摇晃了下,险些摔倒。
他乐得拍着滚木上,没有再看阮知微一眼,应答道:“好,我帮你。”
无脚蟹,半路债。
好人没个好命。
他掐指一算,阮知微这种祸害,是顶天的那种,定不会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