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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Chapter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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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年代的旧楼房,瓷砖剥落之下裸露在外长期受到风吹雨淋的墙面,稍微遇到一点摩擦就如同齑粉簌簌掉落。

大片爬藤植物揪紧落脚之地,浓荫潮湿厚重,营造出一副阴凉的假象。

实际上他们家在六楼,顶层。

一到夏天屋子就跟熔炉一样。属于是那种不开空调没法住人,开了电风扇吹出来全是热风的程度。

如果只有热倒也勉强可以忍受,但是梅雨季一到,可怕的就来了。

家里总是湿漉漉的,天花板经常渗水不说,空调的排水管也渗水,墙上随处可见凝结的水珠,还有一滩滩不规则的水渍。

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墙皮就会不受控制往下掉,碎一地粉碴子。

空气也会像刚拎起来没有拧过水的湿毛巾一样糊住口鼻,让人倍感绝望。

陈佳渡在这里生活了五年。

她踩上楼梯,可以看出内部应该是重新粉刷过了,但腐臭、酸馊、老物件的陈旧依稀还可以闻到,像在昨天。

楼道间不时有行色匆匆的路人朝她投来古怪的一瞥。

是啊,像她这样面容姣好,衣着时髦的人似乎就不该踏足这片破败肮脏,垃圾成堆的旧社区。

足音停在一扇半开的金属防盗门前,岁月的痕迹斑驳错落,看样子深受各类小广告的青睐。

她站了一会儿,摸到口袋里的照片,没进去,转身又下楼了。

巷口背风处摆着几张小凳子,坐着一群嗑瓜子说闲话的老头老太。

瞧见迎面走过去个靓丽的女人,霎时间你看我我看你,就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是谁家姑娘啊?”

“老李家小孩是不?刚上大学。”

“哎哟,你真是老糊涂了!老李家姑娘早毕业了,去年嫁人的喜酒你不也吃上了吗?她婆家离我们这十万八千里远,又不是过年过节的,怎么会突然跑回来。”

老头乐呵呵地笑:“确实是老咯,不中用咯。”

“我刚见着她从……”端着脸盆路过的女人闻言插了嘴,朝右边抬抬下巴,“那边出来的。”

“那边?”老太跟着瞅了眼,忽然“啧”了一声,比划起来:“我想着了,是贺家那姑娘!”

女人说:“这肯定呐婶子?”

“错不了错不了,我又不是这个老糊涂。他家大人也不晓得干啥的,反正隔三差五不着家,这姑娘就天天跟他哥屁股后边,长得好看成绩也好,比别的小孩不知道乖多少。我那会还问她长大了给我们家航航当媳妇儿好不好,结果倒好,她跟我说长大了要嫁给她哥。哎哟,你说好不好笑。”

“哟,俩兄妹感情可真好。”

“可不嘛!”老太说完疑惑道:“不应该啊,他哥刚才过去不是还跟咱打招呼了吗?俩人咋没一块走啊?”

“可能没见着吧?算了算了,这有啥好扯的,聊聊其他的。”

“……”

/

照理提前一天吃完年夜饭,贺珅跟安淑芝分别带子女回乡过除夕。

虽然两人都是要回城西,但是一人一台车还是方便,这么些年都这么过来的。

陈佳渡对于过年没什么感觉,于她而言这被人们赋予重大意义的节日无非是跑不完的亲戚,劝不住的小屁孩,话不完的家长里短,忙不完的家务,还有逃不开的人类永恒问题:学习、相亲、结婚、生小孩……

一场大型无意义行为艺术展,各方浓墨重彩,你方唱罢我登场,实则各自干着无聊的事情消磨时间。

或许真的只有到了六七十岁,她才能理解老一辈们说的见一面少一面。

后备箱被提前置办好的年货塞得满满当当,回乡要开三个多小时的高速,她刚检查完车身就见贺江走来递给她一罐薄荷糖。

“路上提神。”

“谢了。”她接过。

“一路顺风。”

“你也是。”

许是薄荷糖加安女士劲爆DJ的功效,陈佳渡一路上都很精神,快到的时候她看着导航上显示的图标,略显惊奇道:“妈这附近多了很多农家乐啊。”

安淑芝说:“是啊,近几年农田征用,搞农家乐有那个补贴发放的,我听说很多人申请了,实际上还是私住民宅,没啥两样的。”

“还能这么搞呢?”

“是啊,你姑和你叔家都申请了吧,现在都搬去镇上住了。”

“哦哦。”陈佳渡点了点头,盯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喃喃,“开个农家乐、民宿什么的也不错呢。”

安淑芝附和:“是不错,不然怎么那么多城里人都跑乡下去住了,环境好,也不闹。”

去年来这里还在搞文明改造,今年已然像模像样,家家户户门前都是可容纳两车同时行过的阔气柏油大道,屋檐下旧桃换新符,处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

老太太久违地见到孙女亲热得不得了,攥着她两只手怎么看也看不够,直嚷嚷着:“我的乖孙女哟,学校里的饭菜是不是不好吃,看起来都变瘦啦。”

陈佳渡自觉矮下身配合老太太的身高。

安淑芝看老太太开心,打心底也高兴,笑说:“妈你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啊都流行以瘦为美。”

老太太闻言当即嗔怪道:“胡说,我们佳佳已经够瘦了,可不准再减了昂。”

安淑芝便顺着她:“是,我也说够了,这样刚刚好。”

陈佑民的大姐陈佑茹和三弟陈佑钧从屋子里出来帮忙把后备箱的年货搬进屋子,来来回回要走好几趟,还不热闹。

老太太趁这间隙偷摸往陈佳渡的口袋里塞了一只红包,正巧让安淑芝眼尖瞧见了,忙抽出来还回去。

“妈你这是做什么呢!”

“啧,别吵,我给佳佳的压岁钱,又不是给你的。”

老太太横着眉又往孙女口袋里塞,边塞边说:“压岁钱,保平安的。”

“保佑我们佳佳岁岁平安,岁岁平安。”

陈佳渡摸了一下,手感上厚厚一沓。

也不晓得每天卖菜就赚十块钱不到的老太太得攒多久,鼻头微酸。

她往回推,和老太太拉扯着。

“妈,佳佳都多大了,还收啥红包呢!”

“对啊奶奶。”

看她们母女俩一唱一和老太太又不乐意了,板起脸,朝媳妇使了个眼色,又冲孙女故作严肃道:“我让你拿着就拿着,是不是仗着长大了,奶奶的话也不听了!还是说——嫌奶奶给的少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收可就是不给老太太面子了,这罪名大了,安淑芝于是忙叫女儿拿着。

这还差不多,老太太脸色缓了缓。

安淑芝也不再纠结这个,问:“祺祺他们还没来吗?”

“在屋里在屋里呢,走,进去说。”

“好嘞。走吧佳佳。”

老太太年过花甲,好在身子骨硬朗,坚持亲自下厨,安淑芝帮忙打下手,陈佳渡则是抱着闲着也是闲着的心态陪在一边。

虽育有四个儿女,但老太太平日里都一个人住,饲养一大群鸡鸭鹅兔,照顾各式各样的花花草草,日子是清闲,但体会不到儿孙环绕膝下的乐趣,这么大把年纪了难免孤寂,恰又是个健谈的性子,眼下和安淑芝东家长西家短的聊来聊去。

聊完人就聊庄稼聊收成,聊菜畦里的荠菜黄花菜马铃薯没及时盖膜都冻焉巴了,聊院子里一把年纪的大黄狗刚生了六只肥嘟嘟的小狗。

安淑芝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弃婴,相较一般人更重亲情,尤其是老太太对她也是剖肝沥胆的,更令她铭感五内。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娘俩思念了过去的事,又开始盼望未来的事,话语形容不出是悲伤还是幸福。

安淑芝择毛豆择得腰酸背疼,不停拿手捶背,陈佳渡看在眼里默默替她接过了这份差,坐在灶台后面择毛豆。

还要时不时警惕豆佶钻炕,一心二用的后果就是本末倒置,篮子里全是毛豆壳,地上一地豆子。

安女士走过来倒茶,无意瞟了一眼,差点把女儿轰出去跟小孩一桌。

中饭便餐凑活,晚上才是重头戏。

老老少少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面对老太太精心准备的满桌珍馐佳肴,本该阖家欢乐的时刻,他们却是表面上和气,暗地里各自心怀鬼胎。

推杯换盏间总有些火光四射的苗头,言笑晏晏之下无不是算计编排的暗流涌动。

好在安淑芝也是个中老手,虽疲于应对但年年老生常谈的话题,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与人和善,看起来像是个没脾气好欺负的,实则软硬兼施,叫他们也没地方下嘴。

眼瞅着这顿饭吃得跟上刑似的,老太太喉间犹如卡了一根鱼刺,拔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于是给小辈们都夹了菜,虚晃了几句又把话头挑明。

“在学校里都辛苦了,多吃点,过年争取多长几块肉。

“吃什么补什么!

“我辛辛苦苦做这么些菜不是用来招待大官小官的,总谈些有的没的,看来是嫌我老太婆做饭不好吃了。”

众人瞬间尴尬起来,忙打圆场。

“说什么呢妈!”

“就是啊妈,您烧菜什么水平我们会不知道啊,那叫一个地道!”

“这道油闷黄泥笋还有自家的白斩鸡红烧肉我可惦记小半年了昂。”

“……”

安淑芝怎么不知道老太太是在给自己解围,作为一家之主,这些年她们日子越来越好,却连个打秋风的穷亲戚也不上门,就是老太太在头上压着。

但老太太终归年纪大了,陈佑民又没了那么些年,她心有戚戚,若老太太不在,这些亲戚也应该断了。

吃过饭女人们收拾餐桌、打包剩菜、整理卫生,忙得团团转;男人们则是大摇大摆叼着香烟,吹着心照不宣的牛皮,围在一起打牌喝酒过手瘾。

陈佳渡帮忙收拾桌上的瓜皮果屑,安淑芝不让她帮忙,叫她到外面跟表哥表姐他们一起坐着。她没坚持,哦了声就出去了。

客厅里小孩子们在看动画片,表哥表姐们坐在沙发上互相倒苦水,每逢过年那些平日里不走动,仿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一下子变成了最关心自己的人,左一句成绩右一句考公,不厌其烦,话里话外都是依靠对比显得自家多么成才多么有出息。

还有明天大年初一走亲戚,如打一场兵荒马乱的仗,稍不留意就会喜提越长大越不懂规矩的大礼包。

因此急需要提前就开始演练如何称呼长辈,什么时候递烟,谁的红包可以接谁的不可以接……

陈佳渡没掺和进去,坐在小沙发上,像个局外人看着他们嘻嘻哈哈,有说有笑。

估摸是跟唐璐待多了,骨子里多了几分艺术人的多愁善感,愈是这种热闹的时候心里便愈容易生出悲春伤秋的空虚。

陈佳渡本想上楼休息一会,无奈房子隔音不好,男人们每两分钟大张旗鼓的豪迈欢笑冲击她的神经。

实在坐不住她便转而去走廊上。

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漫山遍野的苍茫白雾,细看之下好像是缓慢流动的,谷风和溪涧的呼吸具体而清晰,犹如天地初生,敞亮到让人恍惚以为山野间只此一人。

一条大黄狗,一只懒猫,一群小鸡……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陈佳渡靠在栏杆上吹了会风,刚抽出烟手没拿稳掉到了地上,她低头四处摸索,没注意身后的屋子有人进去。

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她听出是三叔陈佑钧。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不闹吗?饭桌上一直说开店的事情还不够,洗碗还要继续说,你有完没完了!”

“我有完没完……好啊,你说我有完没有?!”大约是戳到痛处,三婶的声音立马提高八个度,含着不易觉察的哭腔:“陈佑钧你有没有良心!?我这么豁出去是为了谁在考虑?”

“我知道!但是——”他咬着牙,低声下气恳切道:“这么多人呢,你就当给我个面子,大家安安稳稳先把年过了好不好?”

“把年过了??你以为我不想吗!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有没有想过你两个儿子都到结婚的年纪了!可彩礼呢?房子呢?车子呢?一个都没着落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难道这些都是天上会凭空掉下来的吗??还有老太婆上次说什么你没忘记吧?她说要把老房子留给安淑芝娘俩!!哦,凭什么啊?因为老房子是她出钱装修的还是别的什么?但别忘了,这些年生病什么的明明是我们和老大家在照顾她,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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