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撞碎月光时,姜知意正用银簪挑开《女诫》的线装书脊。谢府藏书阁的樟木香气裹着陈旧墨味,在她鼻尖织成一张密网。
"姑娘,西阁的烛台……"引路的老仆话音未落,忽被穿堂风噎住喉舌。姜知意望着他佝偻背影消失在转角,腕间红绳突然绷断——这是进阁前谢珩亲手系上的,说是辟邪,倒更像拴住猎物的绳索。
指尖抚过书架上的积灰,在第三层左数第七格触到异样。青瓷镇纸压着的《列女传》书封过于平整,不像时常翻阅的模样。她踮脚取下时,一片干枯的茉莉花瓣飘落——正是姜玉柔那日鬓间戴过的。
泛黄的书页间夹着方褪色帕子。苏绣的并蒂莲针法,与她袖口暗纹如出一辙——这是生母林氏独门的"错金绣",以金线混着发丝入针,日光下会显出暗纹。
"婉儿,若见此帕,速离姜府……"帕角血字洇开处,半枚指印赫然是姜父的私章纹样。姜知意将帕子对着月光细看,莲花芯里藏着更小的字迹:"三月初七,换婴于慈云寺。"
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迅速将帕子塞回书册,却带落一张泛黄信笺。拾起的瞬间,熟悉的沉水香已漫至身后。
"姜姑娘对《列女传》兴致颇浓?"谢珩的镜链垂在她肩头,月白直裰上沾着夜露。他指尖掠过书脊刻痕——那是用剑尖划出的莲花标记,每个瓣数对应不同暗阁。
姜知意将碎发别至耳后,露出颈间未愈的剑伤:"大人书房挂着《寒江独钓图》,落款却是'不归居士'——与这帕子上的血书笔迹倒有七分相似。"
谢珩瞳孔骤缩。他突然擒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节:"你从何处……"
"大人可听过'错金绣'?"她忍着疼举起帕子,"金线掺了人发,遇热则显字迹。"说着将帕子贴近烛火,原本的并蒂莲渐渐褪色,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烛芯爆出个灯花。姜知意望着火光里的文字,喉间泛起血腥气——原来二十年前姜父为攀附权贵,将刚出生的嫡女与慈云寺的弃婴调换。真正的姜家血脉,竟是日日唤她孽种的姜玉柔。
"此物从何得来?"谢珩的声音浸着寒意,剑柄抵上她后心。
姜知意忽然转身,发梢扫过他腰间玉佩:"大人那日救我,是因早知我非姜家女?"她指尖勾住他袖中半截红绳,"这辟邪结的编法,与慈云寺僧人腕间的平安结一模一样。"
阁外惊起夜鸦。谢珩忽然抽走她手中书册,书页翻飞间掉出半张婚书。男方署名处被撕去,残留的"谢"字墨迹却与《寒江独钓图》题款同出一源。
"明日卯时,我要见慈云寺住持。"他将婚书收入袖中,镜片反光遮住眼底波澜,"若想活命,就把这帕子烧了。"
更漏声里,姜知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掌心紧攥着帕子夹层漏出的金箔碎片——那上面拓着半枚玉玺印痕,与她幼时抓周攥着的长命锁纹路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