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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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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仙女峰上的积雪被风吹起,银屑乱舞。负责守桥的士兵既冷又累,眼皮直打架,可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这是要道,楚人随时可能发现,也许会攻过来,也许会毁掉,让攻打远平的将士真正成为“过河卒子”。

这士兵打了个呵欠,揉揉朦胧的眼睛,看到山路上窈窕婀娜走来一个人——是眼花了么?他拼命瞪大两眼。没错,那就是个女人,行到跟前时,见她生得俏丽妩媚,嘴角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更显伶俐动人。

“姑娘,你是?”

这姑娘嘻嘻一笑:“我是来给军爷送暖身酒的!”说着,提起一只小罐来晃了晃。

玉旒云治军甚严,行军在外要求滴酒不沾。这士兵理会得将军的厉害,即使美色当前,也不敢违纪。他摇了摇头:“姑娘,你是哪里来的?怎么跑到山上来?”

姑娘不答,只是笑,笑得比酒还淳,笑得这士兵骨头都酥了,却突然颈后一疼,咕咚栽倒在地。

“哎呀!”她叫了一声,“我的好郡主,你打死他了!”

“没!”从阴影里转出了愉郡主来,穿了一身黑衣,好像江湖女侠,手里持着一根杯口粗的木棍,显然就是打晕士兵的凶器了。“大惊小怪什么?连这点儿小事都不敢做,还敢陪我上前线来?再说了,要不是你没法骗他喝下蒙汗药,犯得着脏了本郡主的手么?”

娇荇撇着嘴,心道:我又没想上前线来,要不是姑奶奶你来了我不得不跟着,我还乐得在京城烤火享福呢!

但这样的话她怎能对主子出口。

愉郡主丢掉了木棍拍拍手:“这玉旒云也真邪门,他的手下个个跟被她施了法似的——翼哥哥的侍卫们哪儿有不好酒的,偏偏她的人敬酒罚酒都不吃!”

“嘘!”娇荇让主子小声些,“我的乖乖好祖宗,下面那些巡逻的兵丁一会就该上来了——这且不说,营里巡逻的,一会就该发现咱们打晕的那两个守卫了。好郡主,乖郡主,别玩了,我求求您啦!”

愉郡主道:“怕什么?都已经到这里了,就还几步路啦。咱们就过去远平城捉弄一下石梦泉,让他试试这件涂满了痒药的棉袄,然后直接回京城,玉旒云也找不了咱的晦气。”

娇荇已经快哭出来了:“好祖宗,远平城可是楚人的地方。您是千金之体……”

“哧!”愉郡主笑,“没听那小兵说么?远平城已经叫石梦泉拿下了,那就是我们樾国的地方。我堂堂郡主,在自己国内还不能自由行走吗?”

“可是……”娇荇还要再劝。愉郡主却已经迈步朝铁索桥走去。深知主子的脾气,这忠心的丫鬟叹了口气,合十向老天祷告了几句,也只得跟了上去。

铁索桥甚稳,但也很滑。主仆二人一步一步地挪动,花了好大功夫才到对面,看树林黑沉沉,完全不知该往那个方向走。

娇荇又开始说要回去的话。但愉郡主充耳不闻,睁大眼睛透过茂密的枝叶仔细辨认,依稀看到闪烁的灯火了,估猜就是远平城,便兴奋地叫道:“是这个方向!”

娇荇叫苦不迭,但还是跟在她后面,手脚并用朝那灯火闪烁处靠近。

这山路非常崎岖难行——其实在树木的空隙中摸索前进,根本也称不上走的什么“路”。她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苦,手脚都被乱石和树枝划破了,半天也走不到一里地。

娇荇满头大汗:“郡主,算了吧。歇歇等天亮再走!”

愉郡主倔脾气,哪里肯听,即使跌跌爬爬,也脚步不停。但忽然一个踉跄摔倒下去。

“郡主!”娇荇惊呼着,赶忙来扶。

“我没事,我没事,”愉郡主嘟囔着,“这树根怎么长的——哎呀!死……死人!”她一屁股坐倒在地,两手撑在身后,倒爬着逃向娇荇:“妈呀……那……那是死人!娇荇,那是死人!”

黑咕隆咚的,娇荇什么也看不见,被慌乱的愉郡主撞倒了,手在地上一摸:凉冰冰的,有鼻子有眼,可不是尸体么!她也“哇”地一叫,跳了起来:“真的是死人,郡主!”

“啊!呀!哇!”两个姑娘把平生所知的所有惊恐之声都发出来了,相互抱着哭成一团:“怎么办?这下怎么办?”

远远的,好像有狼嚎的声音,她俩哭得更厉害了。“石梦泉,都是你害的!”愉郡主号啕。

大约是哭得太伤心了,又听得那狼嚎渐渐近了,两人心都闭目相拥着等死,对靠近她们的几条黑影浑然不觉。直到一只手搭在愉郡主的肩头时,她才惊声大叫:“是谁?”

娇荇抬眼看,见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精瘦如猴的汉子,即壮胆大喝道:“大胆色狼,敢动我家……”她本来顺口就要吆喝出“郡主”来,但想到远平虽下,大青河以南毕竟是楚国地界,就多了个心眼,转口道:“敢动我家小姐!你深更半夜的,在这里干什么?”

那汉子一愣,嘿嘿好笑:“我深更半夜干什么?那你们两个小姑娘深更半夜又在这荒山野岭干什么?”

愉郡主怎容人这样同自己说话,擦了擦眼泪,扬头道:“要你管。这山又不是你家的。我爱来就来!”

这下汉子更乐了——若是旁人,讨个没趣也就算了,但他堂堂杀鹿帮的三当家,竟然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说这山不是他家的,真真笑死人了!

他把腰一叉,抬脚踏在一个死人的头颅上,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打此过,留下买路财!白天收五十,夜里收一百——拿来!”

愉郡主和娇荇都是一愣,哪里料到会遇上强盗的!一时两人都傻了,不知怎生摆布才好。

这时,树林中又陆续走出了好几个人来,当先那健壮的黑汉子是邱震霆,以下有颇为“仙风道骨”的管不着,一脸笑嘻嘻的大嘴四,以及风韵独特的辣仙姑。顷刻就把愉郡主主仆二人围住了。

愉郡主和娇荇手拉着手,瑟瑟发抖:“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没钱!”

大嘴四道:“没钱,就人也挺不错了……”

“你——你们敢动我——”愉郡主要端起架子来吓人。

娇荇知道这节骨眼儿上,露了身份反而更危险,连忙拉住她:“各位好汉,行行好。我和小姐出来玩迷了路。好汉放我们走,老爷夫人一定重重酬谢,好汉……”

还要再往下说呢,只见辣仙姑在她们跟前把手一晃,也不知着了什么魔,她俩立刻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愉郡主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燥热得很——发现睡在一间生着炭火的屋里,旁边是五花大绑的娇荇。她动了动胳膊,发现自己也被捆着,想要破口大骂,但嘴里却堵了块抹布。“恩恩啊啊”地直伸腿,她把娇荇踢醒了。后者也说不出话,两人只能用眼神交流:难道进了贼窝了?心里不禁一片冰凉。

听见隔壁房里有人声,两人都不敢动,屏息细听。

是猴老三在说话:“那樾人也真他娘的奇怪,一支队伍去打远平城了,没打下来,跑得连个影儿也不见。另一支队伍看来是他们的后援,怎么不跟着去攻城,跑到山下做什么?”

管不着道:“的确是古怪。就算是程大人的大军都在平崖城,楚国又不是没有兵马了,这些樾人走出鹿鸣山,不等于送上门来找死么?我看咱们也不必理会他们了,等程大人把平崖那边的事办完了,再回来收拾他们。”

“不行。”邱震霆道,“程大人叫咱们守卫鹿鸣山地的安全,咱们就不能让一个樾人活着离开鹿鸣山。趁着他们还没走到山下,有树林掩护,咱们得把这些樾军消灭干净。”

天!听到那句“不能让一个樾人活着离开鹿鸣山”,愉郡主和娇荇都打了个寒噤。

“这不成,他们人太多啦。”大嘴四道,“同样的计策,咱也不能用两次。本来还可试试老五的毒烟,不过樾人真邪门!那个姓石的,居然吸了毒烟还有力气跑去攻打远平城,打败了,又能躲得无影无踪,实在……他娘的,难道樾人长得跟咱不一样?”

石梦泉败了?愉郡主听得糊涂:他不是拿下远平了么?难道玉旈云军营里的小兵撒谎?

“老五,”邱震霆唤,“你怎么不说话?”

“我?”辣仙姑显然是从深思中被拉了回来,“我在想,姓石的这个将军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程大人博学多才,悟出了毒烟的破解之法,咱们用烟熏他,他就用鹿溺把毒素都吸收了。这石将军应该没未找出解毒的办法,所以我想他是利用地势逃出升天的。带着一支中了毒的军队还去攻打远平,这毅力非常人所能及——他竟攻不下远平,这实在是一件奇怪的事。满地樾、楚两军的尸首,但不见石将军,也不见他派去金鼎峰的那位手下……咱们的弟兄就快把鹿鸣山翻过来了,除非樾人会土遁,否则……”

愉郡主静静地听着——见了石梦泉,她总是想尽法子捉弄他。而不见的时候,听别人谈论他,心里就有奇特的感受,又开心,又嫉妒,好像石梦泉是她专属的,别人都不能提起。

“我觉得这位石将军已经拿下远平城了。”辣仙姑说。

什么?这怎么可能?其余几人都咋呼着:“我们到远平城下看,城上守军都是楚人啊!”

“你们能扮樾人,樾人就不能扮楚人?”辣仙姑冷冷的,“四哥,不是天下只许你一个人骗人吧?”

众人一愕:话是不假,那么……

“拿下了远平,还搞那么些花样干什么?”

“我也猜不透。”辣仙姑道,“不过,我想他们孤军深入,越晚被程大人发现,他们就越安全,越可以完成他们那些见不人的计划。”

居然说石梦泉见不得人!愉郡主气得要死,要是她能自由行动,早跳出去给辣仙姑两个耳光了:你算什么?贼婆子而已!

“现在怎么办?”大家问辣仙姑。

辣仙姑大约低头想了想,答道:“总要先探一探他们的虚实才好。”

怎么个探法?大家都伸长了脖子。

“我想就用那两个姑娘。”

众人面面相觑。愉郡主和娇荇则是一惊。

“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一个小姐带一个丫鬟——她们是樾国人。”

“樾人?”所有人都惊了。

“你听听她们说话的口音,噶嘣脆,跟新炸的大麻花儿似的,是北地才有的。”辣仙姑道,“那小姐头上戴的簪子,耳朵上戴的耳环,都是上等货色,有钱也没处买——说不准就是樾国贵族。”

愉郡主这急死了。他爹赵王爷驰骋漠北,和蛮族鏖战多年,常给她讲俘虏蛮族公主王妃逼首领投降的故事——若那首领降了,找个机会将他们全家秘密处决掉;若是不降,就把女人丢进军营里犒劳将士。她小时候啥事不懂,还愣愣地问:怎么犒劳呀?惹得旁人一阵笑。后来明白了,却从没想过自己也落到做俘虏的境地!

怎么办?怎么办?她瞪着眼睛一个劲儿地瞅娇荇。而娇荇纵然有点小聪明,这时哪里还用得上?只有干着急的分儿。

这时听管不着道:“簪子、耳环这些女人家的东西我就不感兴趣。不过小姑娘抱着的这身棉袄看起来可真不赖。织锦面子丝绸里子,轻飘飘——应该是丝绵的吧。呵,我可笑纳了,大家别跟我争。”

大嘴四呵呵笑道:“二哥,你都一把年纪了,穿这么花哨的棉袄,难道是打算出门采花么?”

管不着“哼”了一声:“我是神偷盗圣,哪有采花的道理?”

辣仙姑笑:“这身棉袄是抢来的,你神偷盗圣早就做了强盗了,还在乎多戴顶采花贼的帽子?”

大家听了,全跟着笑了起来。

愉郡主若不是因为嘴被堵了,也要解气地笑两声——她精心炮制了这抹满痒药的棉袄,捉弄不成石梦泉,治治这伙土匪也好!

天才刚蒙蒙亮,杀鹿帮帮众就带着愉郡主和娇荇上远平城去。从众人临时栖身的山寨到远平城路程并不算近,走到太阳高起,才遥遥地看见通往城门的道路。众人即在树林里停下来,大嘴四召了几个手下扮成农夫的模样,自己也乔装改扮,摇身变成一个花甲老者,押了娇荇往远平城走。邱震霆和其他一干人等,带着愉郡主在原地静观其变,若是大嘴四遇到危险,至少杀鹿帮手里还有愉郡主这筹码。

押娇荇来到远平城下,大嘴四即让手下弟兄上前喊话:“军爷,小民等抓到樾国奸细啦,特来交给游击将军大人!”

城上的兵士不为所动。

大嘴四亲自上前,拱了拱手道:“军爷,老夫是白鹿村的村长。我们小民们都万分感谢军爷守城把关,保护一方平安。我等都是山野村夫,保家卫国抗击樾贼的的大事我们插不了手,但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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