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西尔不耐烦地看过去,“公主,您是一刻也闲不住呀!”
“是这样,一个人呆着实在无聊,所以我出来透透气,侯爵不也是如此吗?”玛丽娅熟稔地接话。
“不,我并不是一个人,德鲁瑟在陪着我。”
“德鲁瑟?”
“是的,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德鲁瑟,这位是玛丽娅·露莎公主,国王陛下的小女儿。”
德鲁瑟有些惶恐地起身问候,伸出自己的左手。
“亲爱的公主殿下,下午好,很荣幸见到您!”
玛丽娅瞥了一眼德鲁瑟,片刻犹豫下,还是递上了自己的手。
“我也是。”
下一刻,玛丽娅转向仍坐在靠椅上的瓦西尔,骄纵地开口:“你的朋友可比你要礼貌绅士多了,刻薄的侯爵先生。”
“德鲁瑟哪怕对讨厌的人也是如此,他已经有爱人了,公主可不要打上他的主意。”
“哼,是吗?德鲁瑟和侯爵做朋友肯定很辛苦吧!”
没等德鲁瑟回答,玛丽娅接着说,“科尔先生可还与你有联系?他最近可不好过。”
“科尔那家伙,估计到最后还是被迫妥协,伯爵先生只消断掉他的收入即可。”
“你可真是一点不为你的兄弟考虑,甚至还给他的父亲出谋划策。”
“这是那家伙的命运,我又改变不了什么。听闻伯爵夫人可是天天跑到他房间当说客,毅力感人。看来,他只能迎娶自己的表妹了。最多两个月吧!消息便会传出。”
玛丽娅适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科尔若是能扭转结局,也只剩一种方式,就是逃出伯爵家,可他似乎也不肯放弃自己养尊处优的生活。
德鲁瑟被晾在一旁,插不上话,生分的如同一个局外人。
他将视线投向庭院中央的观赏湖,那里热闹聚集了一群黑天鹅。它们仰着纤细的脖颈,高贵的姿态和贵族们别无二致,也难怪会被挑剔的贵族接受。
黑天鹅是一夫一妻制,夫妻关系较为稳定。家族群中一只簇拥着另一只的情况比较多见,可唯独一只黑天鹅,失去了它绚丽的羽毛。
明明它一直如此,为何他今天才会留意到?
“瓦西尔,那只天鹅为什么没有羽毛?”
德鲁瑟下意识问出内心的疑惑,似乎不觉有什么不妥。
“那只天鹅在野外被我捡到,黑天鹅有着一定的等级制度和社会行为,对领地有较强的保护意识,会驱赶进入领地的其他动物,包括这只外来的天鹅。”
瓦西尔耐心解释,转而开口问道:“你觉得不喜欢的话,可以把它们分开喂养,只是现在分开它们有些不妥了。它似乎对另一只雄性黑天鹅有种依赖,总是跟着它。”说完,瓦西尔伸手一指。
那只雄性黑天鹅尾部上翘,羽毛完好,优雅且自得,偏偏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只秃毛鹅。
观赏性的黑天鹅,因再也长不出惊艳的、吸引雌性的羽毛,性情逐渐变得凶暴,转而将目标对准了同性。它无时无刻、片刻不离地跟着一个比它体形稍瘦弱的雄性黑天鹅,驱逐周边一切靠近的雌天鹅。
德鲁瑟收回视线,心情突然低落下来,他为那只正常的黑天鹅感到悲伤,为瓦西尔感到悲伤……
此刻他看向玛丽娅·露莎和瓦西尔般配的身影决心离开,在自己没有更深的陷进去之前。
那只优雅的黑天鹅值得与自己般配的伴侣,瓦西尔也是。
可德鲁瑟不知道,那只“秃毛鹅”的羽毛最初是由那只高傲的黑天鹅亲自啄下来的。于是,不合群的黑天鹅迎来了自己的伴侣。
“瓦西尔,我有些累了。”
“那我们便回去吧!”说完,瓦西尔又转头嘱托玛丽娅,“公主,一会儿会有仆人送去您的晚饭,我不便陪您用餐了。”
“也好,我可不想再听你刻薄的调侃了。”玛丽娅说完带着身边女仆优雅离开。
瓦西尔伸手拉住德鲁瑟的手掌,温柔开口,“我们也回去吧!”
德鲁瑟的视线仍停留在那只黑天鹅身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便是那只“秃毛鹅”。
“还是很在意它吗?”
“不……我们走吧!”
瓦西尔敏锐地察觉那只不同寻常的黑天鹅似乎令德鲁瑟有些不高兴了,他已经打算将它秘密处理掉。
这对他来说,不会有任何情感负担,这只天鹅由他拯救,延续它长达一年的寿命,如今处理掉,又会有什么不妥?
是的,这对他来说,是那样顺理成章。瓦西尔只是具有不同于其他贵族的心思,可并不代表同情心泛滥,从而大发善心、大费周章地帮助除德鲁瑟以外的其他人。
晚饭期间,德鲁瑟吃的索然无味,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菜肴羹汤,他都只是象征性地吃上两口。
“菜肴不合胃口?今天的胃口不好?”瓦西尔停下慢条斯理地进食。
“是,下午茶已经吃过太多东西了,所以不是很饿。”
瓦西尔并不认同这个答复,德鲁瑟在搪塞他。
“因为玛丽娅?她影响你心情的话,下次我们一起避开她。”
德鲁瑟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盘子上的食物。
周围的空气似乎扼住他的喉咙,不上不下,他既无法开口,又不甘心咽下。
“我说过,她不会对你构成任何威胁。”
可她的存在无不点醒他与瓦西尔不对等的关系,无法宣之于口的关系。
他所经历的一切回放在他的脑中,那些饱含泪水的回忆在脑海中叫嚣着,迫使他抗拒瓦西尔的关心,他的身体渴望逃离。
“瓦西尔……因为清楚地知道,所以无法选择欺骗自己。”
德鲁瑟第一次说了一句令瓦西尔感到费解的话,瓦西尔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德鲁瑟……她会离开的,我会让她尽快离开的……不要对我失望好吗?”
矜贵的侯爵先生一次次为了他的爱人抛弃他贵族的矜持和傲气。
可他的爱人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他以眼前的幸福蒙骗自己,仿佛所有人都会像他一样幸福。
走出这扇门,离开这座豪宅,德鲁瑟会看清这个世界、这个国家的真正惨状。
“瓦西尔,你从未让我失望,我对你的爱意不曾动摇一分。”
只是他对自己已然失望罢了,可他并不打算告诉瓦西尔。为了脱身,他不能透露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信息或是传递让瓦西尔感到不安情绪。
晚饭结束了,在之后长达半个小时的沉默中。
夜晚未至,瓦西尔率先一步沐浴,随后他急不可耐地拉扯德鲁瑟。
瓦西尔自己都不知道,内心的慌乱究竟是为何?他只是隐隐有些不安,有什么东西正悄然消失,他再难握住。
瓦西尔动作久违地慌乱,不稳的热息吐在德鲁瑟脸上,两人默契的没开口。
夏夜的月光下,白如玉兰的身体似乎发着光,此刻,空气中弥漫着醉人香气,引人不觉沉沦。
*
第二天一早,德鲁瑟慢慢起身,缓和了疼痛后,为了不吵醒瓦西尔,他拿着衣服光着脚走出卧室,来到外面的大厅才将衣服穿上。
德鲁瑟提着鞋子从瓦西尔的房间走了出来,他弯腰套上鞋子后,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西尔维亚不久后便会来的,他需要告知她自己所有的打算,德鲁瑟知道她会有办法的。
转角处,本不应该出现的玛丽娅,吃惊地望见德鲁瑟的身影从外边疲惫地回来,来不及整理的领口处微敞,暧昧的痕迹分外显眼。
原本,她打算避开瓦西尔,早早地找德鲁瑟,想从他口中了解瓦西尔心底隐藏的人,可现在她并不打算上前,她一个人又退了回去。
现在情况十分明了,玛丽娅不禁笑了出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原来如此!从府上的女仆口中,她甚至都怀疑那个女孩,也就是安吉莉娜。
呵呵,难怪那时她觉得气氛十分奇怪,原来是把她当做假想敌了。
吼,瓦西尔,我快要赢了呢!你的德鲁瑟,你藏起来的尾巴被我发现了。
玛丽娅舒心地品尝着早饭,胜券在握的感觉真是滋养人呀!这是她来到这里,心情第一次无比舒畅。她已经能想象到瓦西尔极度愤怒下,却迫于她的身份无从宣泄而扭曲的表情了。
玛丽娅忍不住抚上脸颊,笑得合不拢嘴。
德鲁瑟一早等在房间内,此刻他仍无法平息自己的内心,离开的决绝和对瓦西尔的不舍争先恐后地掠夺他的思绪。德鲁瑟对西尔维亚的出现抱有期待,他希望她可以坚定自己离开的信念。
当西尔维亚走近时,德鲁瑟仍在苦思冥想。
“德鲁瑟,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困扰?”
“西尔维亚女士,您能帮我偷偷离开这里,带我去你们那里吗?”
多巧,西尔维亚今天来正有这个目的,现在她甚至都不需要做什么。
“德鲁瑟,我们会想一切办法将你带到我们的组织中。迪米特尔同样期望你的加入,他称呼你为一个真挚又坚定的小伙子。”
“我也期望加入迪米特尔,加入你们。”
德鲁瑟的阴霾似乎被一扫而空,沐浴着来自信仰的光芒,他无比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