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阴尊，她体质特殊，培养一番说不定能……”屈阳华上前一步说。
“没有金丹，再好的体质，也是个废人。”她一挥袖子，轻哼一声。
“舅舅，不如把她收入你门下，我也好有个伴……”陆绸看着陆将刑，连忙道。
陆将刑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是来修仙的，我是来治病的。”
周子鹤突然开口，打破了大殿中的沉默。
“噢？”梦禅法师微微一笑：“不如贫僧替你看看你的病何解？”
梦禅口中念决，一手双指并拢执于胸前，另一只手握着的法杖的顶部莲花旋转起来，带起了阵阵金铃声。
一股强大的气流在空中涌动，缓缓伸向周子鹤，将她托举而起。
周子鹤闭上眼，无形的气流缠绕上她的手腕脚腕，慢慢地越收越紧，细密的气息探入她的脉络，顺着她的血液探索攀爬，直到丹田处，陌生的气息一触及丹田，那股灼烧的痛感瞬间涌上。
她顿时皱起了眉，额上冷汗沁出。
“梦禅法师，弟子以为，看病一事，点到为止即可。”陆绸看她神色不对，面上有些担忧，便拱手对梦禅说道。
梦禅的神色却有些古怪，嘴角弯起的弧度此时紧绷而僵硬。
“小施主，你这病真是如附骨之疽一般，叫贫僧好生费劲！”
感叹一落，他猛地一闭眼，加快了口中念决的速度。
“噗——”
周子鹤冷不防吐出一口血，浑身颤抖起来。
“各位宫主，这好像已经超出了治病的范畴吧？”屈阳华逐渐敛了笑容，说道。
“唔！”周子鹤突然呜咽出声，那道强劲的力量仿佛要将她的丹田硬生生撕裂，剧烈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整个人都似在火炉中焚烧。
“够了。”陆绸清喝一声，盯着梦禅一字一句道：“没想到，堂堂玄光宫宫主竟抓着一个无辜小辈不放，不能修仙下山便是，何必恶毒至此取人性命！”
“小绸，不得无礼。”陆将刑开口，提醒道。
“舅舅！”陆绸不知道为什么陆将刑竟然眼睁睁看着梦禅如此折磨周子鹤。
北阴尊看了梦禅一眼，目光中暗含轻蔑。
她当然知道梦禅要做什么，不过是看中了周子鹤的体质，想将她就地斩杀，用她的尸体炼丹。
她对这种仅靠丹药来提升修为，而对一个废人出手的行为自是不齿，但她也不会阻止。
毕竟，废物本来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
今日不被梦禅杀，明日也会死于他手。
周子鹤耳边的吵闹声渐渐消散，识海也似乎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中，连身上的疼痛也快要感受不到。
这是快要死了么……
原来死是这种感觉。
突然，一抹悠远似远山寒梅的清香传入她的鼻中。
一瞬间，她空荡的心房忽的搏动了一下。
犹如沉入海底时面上拂过一丝微光，原本一潭死水的心脉突然起了一丝异动，识海中有什么东西叫嚣着要破土而出。
周子鹤猛地睁开了眼睛。
霎时，一道磅礴的力量混杂着寒气排山倒海一般瞬间涌入大殿，充斥四周的每一个角落。
梦禅被震得心口发麻，立马收回手，诧异地看向来人：“伽音神君，你……”
周身的气流瞬间消失，周子鹤猛地失重落地，待视线恢复清晰，只看见一片垂落在地、皎如月华的飘然衣袂，带着清冷无尘的光晕，无端生出一股不可亵渎的凛然来。
“这个孩子，我收了。”
一道淡然的声音传来，仿佛古寺僧人的低颂。
周子鹤缓缓抬头，怔在原地。
山外已是黄昏，晕染开的金光倾洒进殿内，整个宫殿宛若佛光笼罩。
眼前的人一头乌发用玉冠束起，颈戴璎珞，胸前垂落两缕长发，臂上的帔帛如远山上的游云飘摇不定。
雪肤云鬓，凤眸修长，眉间一点似血朱砂，神清骨寒如昆仑雪色，此时正垂眸俯视着她。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一眼望进去好像看见了日升日落、潮涨潮息，看见了万物归寂、大雪封山，带着抚慰人心的亘古平静。
她那时以为这双眼眸不会有哪怕一瞬的波动。
后来却真真切切地看见了里面掀起的万丈波澜。
道观里的记忆汹涌而来，那座岿然不动的神像与眼前的人渐渐重叠起来，一模一样得让周子鹤以为自己魔怔了。
“神君，”梦禅一边默默运气平复气息，一边叹道：“我佛慈悲为怀，贫僧并非有意要与这孩子为难，只不过她命犯孤星，此时不除，将来必定祸患无穷。”
伽音直视着她怔住的双目，缓缓开口道：“既定的命格之中，也尚存一丝逆改的可能。”
周子鹤心房处传来了持续的跳动，一下一下捶打着她冰冷的皮肉。
她捂上心口，低低笑了起来。
听到了。
神仙听到了我的呼唤与乞求。
要救我于无尽的深渊之中。
仍旧是一神一人，一站一跪，金光满殿。
“你可愿拜我为师？”伽音低眸看着她。
“我有师父。”周子鹤道。
屈阳华此时真是想将周子鹤横过来倒一倒，看能不能倒出她脑子里的水来。
“你只说愿不愿便是。”伽音面无动容，平静道。
不周山上的拜师仪式颇为繁复，起誓、焚香、奉茶之后便是听师父训话，最后才是绶宫纹并绣于外衣心下三寸处示人，唯独没有叩拜这一礼节，传闻是开山之人留下的规矩。
寂静无声的大殿上，半晌没有传来回答。
屈阳华和陆绸正点上了香准备奉茶，却听见一旁突然咚的一声。
两人侧目一看，才发现周子鹤忽然弯下腰，俯首叩拜起来，次次都磕的咚咚作响。
一下、两下、三下。
金蟾道人说过，要拜师，先磕头。
她磕了头，神君也不能反悔了。
周子鹤双手撑在地面，额头停在面前垂落的一片衣袂上方，只剩一线隔阂。她克制着震耳欲聋、几乎要吞没她的心跳声，缓缓闭上了眼。
“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