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的文人,精通诗赋书画,文采斐然,才气如江河纵横,诗作大街小巷皆知。此人性情恣意,入仕为官得罪同僚和权贵,数次被贬谪,后被罢官。苦闷之下,游历山川。
许子梦观冯季表情,又是大笑:“你我也曾是同僚,何必见了我,如同见了鬼?放心好了,眼下还不至于。”
他拍拍手,爬到桌子上去,手舞足蹈道:“诸位,诸位!尤其是景王,请听我一言,及时止损。”
景王困惑不解。
冯季肉眼可见的慌乱,“你做什么!”
许子梦没看他,看向了赵慕萧,见他模样乖巧可爱,心生欢喜,放轻了语调,“小王爷,你不是好奇,为何冯季这般讨厌玄衣侯吗?”
赵慕萧仰着头,点了点,“老爷爷,你知道?”
“当然,我当时就在京城平都。”
冯季怒道:“许子梦!”
“啊,从哪里说起呢?”
许子梦不管他,偏要说:“有了!大家是不是都以为,冯季辞官还乡是因为京城事繁,劳心劳神,思乡心切。错啦错啦!实际是他私德有亏,调戏歌女!”
“自诩正人君子、不近女色,却做出这种事来。京城议论纷纷,一向好颜面的他在京城待不下去啦,只得主动辞官。只可惜车马慢,消息闭塞难至,冯季好口才好文采,回乡这一路上,欺世盗名,轻而易举便颠倒了黑白。”
众声哗然,极其不可思议。
“胡言乱语!”
冯季死死地咬着牙关,见他故意扬高的声音吸引来了王府的仆从丫鬟,不由地汗流浃背。
“至于他为什么仇恨玄衣侯?因为那场宴饮,是玄衣侯设计,正是故意让他颜面扫地。”
赵慕萧认真地听着,点点头:“原来如此,难怪。”
许子梦道:“至于二人过节,其中渊源,又远了。冯季先生原是陈国的侍郎,后来陈国大势已去,他便密信投靠齐国,出卖故主。玄衣侯之父褚原将军看不惯贰臣此等做派,两人不合。子随父,玄衣侯与冯先生也不合。或许有其他原因,我便不知了。”
日头正毒,哪怕冯季坐在遮阴的首座,依然冒了满头大汗。方才慌乱不堪,他这会看上去倒是相当冷静了,道:“老夫不知你在胡说什么,虚妄之言,多听一字便是玷污耳朵。”
一派被泼了脏水却仍保持礼仪风度,清者自清的态度。
许子梦由衷道:“冯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极爱惜名声,也特别会塑造自己。这不,多年过去了,冯先生清高文雅,在灵州德高望重,玄衣侯便成了十恶不赦的大祸害。万幸老头我当年得罪冯先生的程度颇轻,只被贬谪,逃过了一劫。”
冯季极力压抑被挑起的冲动,转而看向景王,语气中带着被冒犯的怒火与失望,说道:“景王爷,老夫年事已高,本打算就此不问世事。是王爷三顾茅庐求请授课,老夫感动才出山的。”
景王脸色难看,一时间知道这么多的事,深感混乱,“这……”
赵慕萧听冯季这段,忽然想起那日在酒楼偷听到的话。
如此一来,他大概也明白了。
压根不是因为感动父亲三顾茅庐才出山的,而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名声——即便到了灵州这种偏僻之地,也有王爷低首请求。
不愿意?他当然不愿意在景王府授课,毕竟景王无权无势,除了于名声锦上添花,其余毫无帮助。
赵慕萧蹙了蹙眉,直觉又没这么简单,但他一时半会毫无头绪。
又听冯季道:“王爷偏居灵州,无人问津,可老夫不曾怠慢。如今这便是王爷的待师之道吗?若如此,老夫愚钝浅薄,愧不敢再留景王府。”
俨然许子梦所言是污蔑。
景王不知该说什么,赵慕萧想了想,开口:“先生既然觉得这位老爷爷所说是假,不妨反驳。调戏歌女,可有其事?”
冯季冷笑,“是非自在我心,不必多言。”
许子梦在桌上站累了,坐下道:“他无法反驳。随便派个人去京城探查,就去朱雀街的平安酒楼,随便抓个小二,保管记得当年盛况。”
冯季脸色铁青。
其实结合他方才第一时间的反应,以及许子梦的成竹在胸,众人已经信了七八分,只是实在出乎意料。
冯季按捺愤怒,“世人蒙昧,倒不如隐居山林,花鸟作伴。这些年,老夫感念王爷礼贤之恩,今日失望透顶,只愿王爷日后平步青云,子嗣前程似锦,告辞!孙儿,我们走!”
听傻了的冯云瑞回神,连忙收拾东西。
“先生。”赵慕萧偏偏较劲,“先生是爱洁净之人,若脏水泼来,岂有不清洗之理?”
冯季听他这缓慢拖沓的声音,便觉两侧太阳穴跳得厉害,“那你想怎么样?”
赵慕萧拦在首案前,执拗道:“先生泼我母亲,还请道歉。”
景王妃一愣。
方才她给冯季端茶,正值对方震怒,反手摔了茶盏。景王妃手臂衣衫被溅湿,万幸是夏天,茶水温凉,而且茶盏碎片也没有伤及到肌肤。
赵慕萧心想,若是泼了自己,无妨。可若是欺他爹娘,赵慕萧却不容的。
冯季似乎听了笑话,“给一女子道歉?怎么可能!”
赵慕萧道:“那我便去买通灵州城的小乞丐和说书人,将先生的事迹传得满城皆知。”
“你!”冯季瞪大眼睛,“你!”
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蠢笨不堪的小瞎子,竟这般恶毒!
冯季被气得站都站不稳,怒火之下,不假思索便抓住桌上的竹简向赵慕萧砸去。
“萧萧!”
景王与景王妃大惊。
赵慕萧正要闪躲。
突然“砰”的一声,不知从哪而来的一颗石子竟破空而出,击中竹简,霎时间丝编断裂,竹简碎了一地。
繁叶簌簌,现出一白衣青年,身着圆领袍,脚踩皂靴,腰别洞箫。
如松挺拔,长身玉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