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良瀚能把姜策怀孕的事情能瞒到今天,也有姜策自己的原因。
一直以来,他都坚信自己是一个不会怀孕的beta,姜策不止一次和他强调过,他的母亲也是一个beta。
但显然他的记忆并不准确。beta生出的beta不可能怀孕,但姜策的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15周的胎儿,由此推断他的母亲肯定是一个Omega。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在意姜策到底有多曲折离奇的身世了。只要姜策不是外星人攻打地球留下的人类间谍,或者乡村千年老尸破坟而出再世成人。
哪怕有人冒出来说姜策是他爹的私生子,摇旗呐喊你们可是亲兄弟啊!
裴良瀚也能坦然接受了。
徐延在群里发消息问他:“你想清楚没有,孩子生下来是一辈子的事情。”
徐延:“我不是说不好,就是觉得有风险。唉,月山还没生呢,我没做好准备。”
徐延:“生下来了他女儿满月我该包多少?@祁月山。”
祁月山:“看我们延少多谨慎,我也劝你深思熟虑。”
祁月山:“上个月我给我堂侄满岁包了八万,你看着添呗,咱们这关系谈钱俗了,送点东西怎么样?”
裴良瀚:“全都滚,别来烦我。”
徐延:“……不识好人心。”
祁月山:“私聊@徐延。”
晚班护士前来查看姜策情况的时候,才发现病人已经醒了好一会了,睁着眼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叫了好几声,才忽回过神看着她。
护士递给他一根体温计:“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姜策环顾四周,茫然地问:“现在几点了,我爸呢?”
护士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能表:“八点三十五,家属出去了吧,刚刚还在。”
姜策奇怪地看着她:“我就是家属呀,我爸不是在你们医院化疗吗?”
护士意识到什么,没有回话,安抚了他几句后默默退出了病房。
护士台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裴良瀚正在医院的花园里抽烟,他心乱如麻,刚走下来想透一口气。
姜策出现了记忆混乱的症状。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但裴良瀚有些习以为常了。不知道是不是太久不出门的原因,姜策有时会混淆现实和梦境。他的症状并不严重,有人稍稍点破,很快就能反应过来辨别。
医生办公室里,坐在裴良瀚对面的医生神色凝重:“裴先生,你的意思是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出现吗?”
裴良瀚颔首:“是的,他有时候病得神智不清的时候会这样,睡一觉又好了。这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摘下眼镜,疲惫地按了按眉心:“这种症状超出我的专业范围,我的建议是做一个脑部的扫描,出结果后请专科医生会诊,如果不是脑部问题的话,就要求助心理科的医生了。”
裴良瀚皱眉:“他现在这个情况,做检查和吃药都对胎儿有影响吧。”
医生:“多少有一点,但实话实话,我觉得病人心理疾病的可能性比较大,当然我不是心理专业的医生,一切结果都要等那边判断。”
裴良瀚垂眸思索,手指无意识的轻轻敲击桌面,在他看来姜策的情况没有严重到医生口中的程度,姜策有定期的体检,除了虚弱没什么异常,现在无非就是烧得有点糊涂了。
他起身礼貌道谢:“我会重视这件事,谢谢。”
病房里姜策靠在床头,护士帮他放好了小桌板,陈姨熬的汤在保温壶里依旧热气腾腾,只是做的两个青菜的颜色有些暗淡了。
裴良瀚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脸:“现在好点了吗?”
姜策扯开他的手,满眼的陌生和警惕:“你谁啊?一上来就动手动脚的。”
裴良瀚也不生气:“你仔细看看,我是你哥。”
姜策盯着他的脸,眨着眼看了许久,记忆从大脑里如海浪又翻涌了出来:“哦,原来是金主哥。”
裴良瀚捏了捏他的脸:“记得就好,吃点东西吧,还有哪里难受吗?”
姜策没有回话,挑挑拣拣地吃了几口,便摇摇头说自己吃不下了。
这些菜基本没动几口,姜策精神不好,裴良瀚也不想逼着他吃,索性收拾了先放一边,抽了两张湿巾给他擦脸:“我在这陪你,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了,明天可能还有一两个检查,晚上去里面睡吧。”
这间病房是套间,除了病床还有独立的小厅和房间,陈姨今天已经把姜策睡惯了的枕头和被子带来换上了。
姜策扭头躲了一下:“你是不敢自己睡觉吗?”
裴良瀚厚脸皮的点头:“是啊,可以陪我吗?”
姜策:“加钱。”
裴良瀚掏出手机:“现在转。”
第二天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三,昨晚说的检查等到中午十二点还没消息。姜策吃完陈姨送来的午饭,陈姨就唠唠叨叨地收拾完碗筷回去准备晚饭的食材,她被裴良瀚说了一通,也不好再说有关姜策病情的话。
病房里又只剩姜策一人,手机没有电,电视没内容,窗帘一拉开正对着又是裴良瀚公司,他提出过要一间另外朝向的病房,被护士告知已经没有空余的病房。
无聊到姜策准备去医院的花园里逛两圈。
医院的花园面积不大布置精巧,阳光暖洋洋的照着,自动洒水器滋滋滋的转动,满园都是青草的香气。抬头就能望见南城的地标性建筑,也许是正午饭点的原因,花园里空空荡荡,并没有多少人散步,偶有医生护士路过,也是行色匆匆。
姜策有些畏寒,于是披了一件长外套,及膝的大衣盖住了大部分的病号服,他也在花园漫无目的闲逛。
世界真是小得可怕,还没走几步路,居然真遇到了个熟人。
庄嘉远大袋小袋地拎着十几杯奶茶,从另一个方向跑进花园的小亭里,东西还没放下,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姜策。
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向姜策招手。
他们公司离这家医院不远,走路最多也就十几分钟的样子,饮品包装袋上还印着他们公司的logo。他们公司内部的饮品店以物美价廉口味好在附近各大写字楼颇有名声,可惜只能刷内部员工的饭卡,于是催生出了代购行业。
没想到庄嘉远这个富二代也要赚这个外快。
几大袋饮品把亭子里的石桌堆得满满当当,一个长发圆脸的年轻女孩正坐在一边抹眼泪,看见有陌生人来刚开口想骂她哥干什么叫外人来看她哭,瞥到姜策的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庄嘉远热情地招呼姜策:“你怎么也在这里?喝什么?自己拿。”
姜策怕拿了他哪位客户的预订款,笑了笑,在他旁边坐下,问:“怎么买这么多?”
庄嘉远搭着女孩的肩:“我表妹在这里上班,给她办公室的人买的,新人嘛,刚开始都不容易。”
“这是我表妹方晴晴,晴晴,这位是我朋友。”
方晴晴擦干眼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庄嘉远挑了一杯热巧克力奶,插上吸管递给姜策:“前天你回去以后没事吧,我看裴总那个样子,估计是气得不轻。”
前天晚上他回去以后还担心了半天,他妈骂他咸吃萝卜淡操心,人家的一家子,有他这个外人什么事。
姜策接过来喝了一口,这家饮品店名不虚传,用料扎实入口顺滑醇厚不甜腻,制作非常有水平。
“没事,发发疯就好了。”
庄嘉远深感认同:“也是,不过他是你哥,也不会怎么样,是我担心的太多了。”
“姚秘书昨天来找过我了,我会留在后台工作。”
他看见了姜策领口露出的蓝色病号服,关切的询问:“你怎么在医院,哪不舒服吗?”
姜策冲他微笑:“一点小感冒,晚上就回去了。”
“没事就好,你周末要不要出来打球呀,我约了场,就在这附近。”
“跳不动了,下次吧。”
庄嘉远是一个能量很强的人,热情开朗精力旺盛,姜策其实挺喜欢和他待在一起的,有一种阳光洒在脸上的明媚活人感。
两人聊着聊着,话题又回到坐在一边的方晴晴身上。
小姑娘还在读大四,家里给她找了实习工作,在仁睦医院的行政部当实习生。她是头一回出来工作,很多事情不懂,在工作上受了不少委屈。
庄嘉远离得不远,趁着午休时间常来这里看她。
看她哭成这个样子,庄嘉远叹息着拍拍她的手背:“不行别做了,几千块钱的工资,不值当受这种窝囊气。”
方晴晴啜泣:“我也说我不想做了,我爸不让,他逼着我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这个样子,唯利是图。仁睦是我们的大甲方,只要能攀上关系,他都想把我送给老板做小三!”
想起这事,她的眼泪掉得更快了:“呜呜呜呜远哥,这些人都欺负我。我爸还说我没本事,说给我创造了机会,也没攀上祁家……”
“什么?!”
庄嘉远瞪大了眼,双手握拳腾的站了起来:“他敢跟你说这种话!这个没用的赘婿,就会欺负女人和Omega!”
庄嘉远满脸恨铁不成钢:“你的性子也太软了,这群人就敢这样欺负你?”
方晴晴哽咽:“我也不想,可是我害怕做错事。”
姜策在一边听着,也只能叹气。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方晴晴的性子太软弱,看起来又常受家人的打压,在外很难自立。
他从饮品袋里找出纸巾递给方晴晴,方晴晴擤完鼻涕,话题转到行政部的同事身上。
方晴晴吸了吸鼻子:“他们什么事都要我去做,我要写汇报的PPT,整理开会纪要,贴发票给财务报销,前段时间更离谱,还要我p图。”
庄嘉远:“你p图还是有一手的,哥很认同你。”
方晴晴猛的踩了他一脚,她穿一双带点小跟的鞋,痛得他龇牙咧嘴。
“要是什么部门团建照也就算了,可他们要我p病人的诊断报告!”
“我说我不做,这种事情就算不违法也不道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怀孕p成慢性肠胃炎,保险公司都是从系统直接拉数据的,这种小手段骗保是做不到的,只能是用来骗人。”
方晴晴捂着脸:“我打这份工已经够惨了,我不想害人。”
姜策敏锐地她的话中察觉出一丝不对劲:“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方晴晴想了想:“不到一个月前吧,具体时间记不清了,在这里每一天我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姜策问:“你们老板姓祁吗,叫什么呢?”
方晴晴有些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么细:“那是我们大老板了,是个女alpha,叫祁月山。”
过去一个月不对劲都在此时露出了端倪,不起效用的药,迟迟得不到缓解的症状,还有裴良瀚无缘无故的好脾气和不间断的试探。
是了,裴良瀚并不是多温柔体贴的人,为什么在这段时间频频地退让和道歉?突如其来的爱和补偿,原来都是因为可怕的谎言。
真相近在眼前,只差最后的确认。
“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姜策深吸一口气,他的心里已经隐约有了答案,所以嘴角不自觉勾起自嘲的笑意。
他握住方晴晴的手,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他们要你修改病历的这个病人,他叫什么名字?”
方晴晴毫无察觉,轻飘飘地报出了他心里的答案。
“姜策。”
真相揭露的这一瞬间,连风好像都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