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姜策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报告呢,给我看看。”
裴良瀚刚刚拿到了姜策的纸质报告,当然这也是伪造的,由于医院的系统不好修改,这几份伪造的诊断报告,是由行政部的新招的新媒体实习生发挥ps技能紧急赶制。
实习生没想到自己得到的第一个工作任务就这么极限,用办公室那台服役八年的可怜计算机ps的短短的四十分钟里,可怜的孩子至少同事问了八次:这真的不会坐牢吗?
好在他的专业技能过硬,姜策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他翻动着那几张a4纸,视线停留在诊断报告上的慢性肠胃炎上。
“我这段时间又吐又睡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怀了。”
姜策开完笑似轻飘飘说出这句话,裴良瀚面上不变的试探:“怀了你想要吗?”
“不想。”
裴良瀚拿起勺子喂了他一勺粥,笑容有些勉强:“为什么?”
姜策垂眼:“不为什么,不想让她跟我一样。”
“我亲妈也是个beta,我们不会有孩子的,别担心。”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卡在喉咙里,裴良瀚握着陶瓷勺的手紧了紧。
刚刚的那一瞬间,他很想告诉姜策真相大白,说自己想要这个孩子,想要把他好好的养大,说这个孩子会堂堂正正幸福的长大,说他会给姜策感谢和补偿。
在商业上他也算杀伐果断,现在话到嘴边却没了勇气。
他想,再晚一点吧,至少过完这个周末。
他好不容易打消了姜策的疑虑,何必在此时前功尽弃。
“你妈妈是个beta?”
裴良瀚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阿策,你想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吗?”
姜策的亲生父母或许能给事情带来转机,当然也有可能带来更多的麻烦。
姜策的眼神如冷锋一样扫了过来:“我不想,请你别做额外的事情,谢谢。”
显然他并不愿意提起这些隐蔽的旧事,在善堂之前事姜策不说,裴良瀚完全没有渠道能够了解。他动用了不少人脉去查当年那个善堂,却连姜策的原名都找不到。
他不会在现在去触姜策的霉头:“问问而已,如果你想,我也找人帮帮忙。”
“我不想。”姜策又重复了一次:“他们是一对豺狼虎豹,你不要自找麻烦。”
裴良瀚拍拍他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好,我不去。”
姜策在下午三点出院回家,陈姨听见开门声迎了上来,接过大包小包的药放好,转手又给姜策塞了一个红包。
姜策正要推脱,陈姨一把拿过塞进他的上衣口袋里:“拿着拿着,没多少钱,这是给你压惊的,图个好意头。”
南城有给病人包红包压惊的习俗,姜策半个月进了两次医院,把陈姨吓得也是不轻。
她很少主动联系裴良瀚,中午的时候专门发了信息问裴良瀚姜策的情况,担心又隐晦地问是不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病。
裴良瀚开口:“拿着吧,等会我也给你包一个。”
话说到这里再推脱也没意思,姜策收下向陈姨道谢:“谢谢阿姨。”
陈姨问:“小策好点没?阿姨给你再煮点粥吧。”
“中午在医院吃过了。”
“那也再吃一点嘛,我去煮,很快的。”
她絮絮叨叨地催着姜策回房间休息,然后利落地走进厨房开始煮粥切菜。
陈姨是土生土长的南城人,做饭不太合裴良瀚的口味,他觉得清淡过头了,但倒是适合病人吃。
这位哪怕多年前海外留学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难得走进厨房:“陈姨,你煮点粥备着吧,姜策现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吃东西。”
陈姨停下切菜的手:“可以煮多点,但是放久了稀了不好吃了。”
“要不我多备点料吧,把肉和菜都切好放在冰箱,小策要吃的时候直接煮就好了,很快的。”
陈姨不是住家阿姨,总有不在的时候,姜策吐成这个样子,裴良瀚也不敢让他再进厨房了。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灶台上的高压锅吱吱的冒着气:“你教我弄吧,别折腾他了。”
“哈?”陈姨吓了一跳:“裴总,你说真的吗?小策到底得了什么病,这么严重吗?”
“他慢性肠胃炎,过几天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陈姨在这里做了三年多,还是第一次见他见厨房,也不敢让裴良瀚用高压锅这种需要水平和技术的东西,在厨房里找出一个带煮粥功能的电饭煲。
手把手地教裴良瀚从淘米开始煮粥,为了最大程度确保一个厨房新手能做出不会吃坏病人的东西。
陈姨把每一份粥需要的米肉菜调料全部分装好,又仔细的研究了电饭煲的大小:“米洗好以后加水到第三个刻度这,按煮粥,粥好了以后你再加我分好的肉和菜,再按一次快煮15分钟把肉煮熟。调料记得你就加上,不记得就等小策自己加,不要自己发挥哈。”
裴良瀚在手机备忘录上记下流程,提出疑问:“肉不会煮老了吗?”
陈姨没想到他一个新手还对口感有要求:“我会把肉剁碎的,不会老,病人吃要熟一点好。”
“好。”
他开始忙着研究电饭煲和刻度,陈姨看着他有些笨拙的忙碌,也有些感慨。
她在这里的时间不算短,裴良瀚和姜策相处她看在眼里,最开始还是好的,到这两年越来越觉得奇怪。
姜策有一次闲聊时说过一句话,她觉得倒是有点贴切。
在这个家里,裴良瀚是唯一的老板,姜策和陈姨是同事。
裴良瀚在家的时候姜策和陈姨都围着他忙碌,他不在的时候,陈姨可以回家去,姜策只能待在屋子里,用那些玩到无聊到游戏打发时间,坐在阳台对着远处的风景发呆。
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裴良瀚也不能算他的爱人,他连活着的目标也没有,只是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陈姨看着裴良瀚:“裴总,你的房子这么大,为什么不养只猫猫狗狗啥的。”
“宠物太麻烦,猫狗到处掉毛,把家里弄得一团乱。”
“我看小策很喜欢猫的,他一个人在家没人陪,有个伴也好啊。”
裴良瀚忽然想起,不知道多久之前,姜策是说过想要养猫,那时候他也是觉得猫掉毛麻烦拒绝了他,姜策到也听话的再没提过这件事了。
养也不是不行,但现在不合适。
他眉心微皱:“这段时间他身体不好,过两个月再说吧。”
陈姨背过身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裴良瀚人生第一碗亲手做的粥和红包一起送到,姜策看着他宝贝一样的端进来,忍不住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裴总下厨,这碗粥珍贵得能上拍卖了。”
“少贫嘴,趁热吃吧。”
姜策摸了一下碗边,烫得他缩了手:“烫。”
“那晾一下。”
裴良瀚拿出给姜策的红包放在他手中:“阿策,祝你平安健康。”
姜策笑了笑:“谢谢裴总。”
裴良瀚抽了两张湿巾给他擦手:“叫我什么?”
“谢谢哥哥。”
姜策尝了一口,在陈姨的严防死守下味道一切正常,就是淡得像在喝水。
“哥,你是不是没加盐?”
“陈姨让我不加的,喏,碟子里是酱油。”
姜策其实没什么胃口,出于鼓励和情绪价值勉强吃了几口。
剩下的粥裴良瀚异常珍惜,吃完后了他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厨艺天才的评价,半点不见平时姜策下厨时他挑三拣四的模样。
姜策:……
别太爱自己了,裴总。
裴良瀚看着姜策,忽然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阿策,你想过将来吗?”
姜策最烦他提这些,他盯着裴良瀚看了好一会:“你胖了。”
裴良瀚:“不要扯开话题。”
姜策捏了捏他的小臂:“你好久没健身了,真的胖了。”
裴良瀚:“我一门心思扑在你身上,哪有空去?”
“好了,别扯开话题。”
裴良瀚坐到他的身边,他一直想和姜策聊聊这些事。
“有的话你不爱听,但是我还是得说,宝贝,我想让你出去做事是为了你好。”
姜策盯着眼前的桌子:“我知道。”
裴良瀚叹息:“你是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去做。人活在世上除了自己什么都靠不住,一时富贵不是一世富贵,就算只想过平平淡淡的一辈子,你也要有自己的立身之本。”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多是相互利用,有资本有价值的人,别人才会高看你尊重你,什么都没有的人,就不要谈什么自由和理想了。”
他抚摸姜策的脸:“漂亮是资本,工作能力强是资本,家世人脉一技之长都是资本。这些东西有的能靠住,有的只是水中捞月昙花一现。人活到最后只能靠自己,我比你多活十来年,有的事情经历得比你多。”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年轻气盛自以为是,吃了不少苦头错过了不少机会,碰了壁吃了亏才老实。有的话我说了你现在也没有感觉,我反反复复的强调,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想过好日子,你一定要自己能立得住。”
“趁你还年轻能选择,我还能帮你,该想想未来的路了。宝贝,时间宝贵,不要虚度光阴。”
姜策垂着头,十指无意识的纠缠又松开。
“这些话,你三年前为什么不说?”
裴良瀚愕然,一种被倒打一耙的无力和疲惫感涌了上来:“什么?”
姜策只是站起身静静地看着他:“这三年我在你身边,又当保姆又当床伴,那时你为什么不说立身之本,不觉得我在虚度光阴?”
裴良瀚一时哑然,他理解姜策的意思,还是那句话:没玩腻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冠冕堂皇下的心思被翻到明面来,他能说什么反驳的话吗?
说那时候我确实挺享受的不想费这个事,觉得我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在家伺候我。
还是说我确实是前段时间有点想跟你分手,才反反复复的提这个事情,但是现在说全心全意为了你好,你千万要相信我,才不是因为有大事瞒着你心里有愧呢。
这些都是不能说的实话,他只能避重就轻地问姜策:“你是觉得我说得不对,不想出去做事吗?”
“没有。”
姜策睫毛低垂看不出情绪:“你说得很对,我应该感谢你愿意跟我说这些。哥,你说的做这些事我会好好想清楚再给你一个答复。”
他看着裴良瀚,夕阳的光斜斜地撒裴良瀚那张英俊的脸上,留下半边的阴影。
“我要感谢你,真的,就算有私心,你也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不论如何,我不能不领这份情。”
裴良瀚伸手牵着他的手,用力的一握:“阿策,只要你想通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