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的时代是永存的，一代人的落寞，也是一代人的开始，谁都不会永远年轻，可总有人正年轻，也正在发生故事。
“你不是常说宫里闷吗，如今出来走走，是不是好多了。”
霍闻牵着卫玖，又是一年的元宵节，街上还是依旧热闹。
千万家的灯火将护城河都映照成了金色，走在夜市上，蒸腾的烟火气混着各种吃食的香气扑面而来，让人食指大动。
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乐乐呵呵的，一看就是太平盛世下才有的安稳！
“咱俩就这么把西西他一个人扔宫里了，自己却出来玩好嘛。”卫玖还有些心虚。
霍闻冷笑一声，“你还真当那小子是个听话的呢。”
“你想想你小时候那模样，霍北南同你小时候一样的鬼精，他啊，怕是早跑去武安侯府找他卫翎表妹了，这会儿应该是要吵着让岳母带他俩出来玩了。”
卫玖摇摇头，“西西打小就想要个厉害的妹妹，见到英儿后，简直是见到了理想之妹，长大了又在一起上学，可不就爱日日厮混在一块吗。”
卫翎的小名便是英儿，是卫言昙和沈昭的嫡长女，也是独女。
他俩唯生有这一女，世人总认为只有男子才能撑得起门楣，才算有后。
可在卫言昙看来，女子同样能撑得起来家族门楣，只是从来没人让女子撑过而已！
卫庭柏将武安侯的爵位给卫言昙时便说过，既然能出女将军，又为何不能出女世子，女侯爷呢，如果决定好了，只要以后不后悔，那便不要有任何犹豫的走下去。
平乐长公主那时也在一旁，抱着刚过周岁的卫翎笑道，“我们的小英儿啊，你娘亲可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呢，我们家英儿自然也不会差！”
休言女子非英物，夜夜龙泉壁上鸣！
你是卫家的英儿！
提起英儿，就连霍闻都不禁感慨道：“岳父岳母真是好魄力，当初他们请封英儿为世子时，你是没见朝堂上那场面，简直是群情激愤，虽然最后世子之位请了下来，我却觉得这事的先河虽然开了，可真要让大家都能接受，还早呢。”
“什么事不是任重道远啊……”卫玖偏身躲开一旁举着糖画跑过去的小男孩，糖稀受凉凝成了剔透的凤凰，像是要振翅欲飞，“你看那孩子，举着的凤凰像不像要飞……”
霍闻顺着卫玖的视线看过去，“阿哥，你瞧，凤凰啊——明明是会飞的。”
“为什么女孩子打小就要教她文静，被条条框框束缚着，成为千篇一律的木偶呢。”
“不论男女，孩子们就该是让他们自由的选择，女孩喜欢舞刀弄枪不是错，女孩撑起的门楣也不比男孩的差。”
卫玖朝霍闻一笑，“所以呀阿哥，想要一瞬间改变，那无疑是痴人说梦，可有星星之火，那慢慢的便可以燎原。”
两人正说着话，卫玖不经意间又被前面卖花灯的摊子吸引了注意。
“夫人，买盏汤圆花灯吗？”卖灯的小姑娘递来盏圆滚滚的做成汤圆模样的花灯，花灯被心灵手巧的描上了些许粉色，白里透粉煞是可爱。
卫玖给了霍闻一个眼神，他便秒懂的从怀里摸出银钱付给卖花灯的小姑娘。
“你别说，现在外面的新奇玩意儿是挺多了。”卫玖颇有些爱不释手，边走边道：“还记得小时候你给我赢得那盏花灯吗，当初陪着安宜找淮安郡王出气，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恍若昨天啊。”
“如今……”不等话说完，霍闻眼尖的看到在杂耍摊子那个位置后面的巷子里，有个人影正鬼鬼祟祟的跑了进去，手里似乎还抱着什么东西，鼓鼓囊囊的。
“去看看。”霍闻抬手示意隐在暗处的锦衣卫去探查，卫玖顺着霍闻的视线望去，那人已经没入了巷子深处。
“怎么回事？”卫玖问道。
霍闻转身见卫玖的发丝有些被风吹乱了，伸手替她将发丝顺好别到耳后，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走，咱们找个安静些的地方等等，这人有些多。”
卫玖指了指前面的酒楼，“正好饿了，咱们去那用个膳。”
“福满楼啊……”霍闻轻笑一声，“走吧，去看看他家的肘子还好不好吃……”
卫玖瞪了他一眼。
福满楼的布置一如当年，两人被引到包厢坐下，点了些招牌菜。
小厮刚拿着记好的菜单下去，锦衣卫的人便进来了，手里还抱着个襁褓，里面的孩子正睡着。
“这是？？？”卫玖朝锦衣卫招招手，接过孩子看了看，“是个姑娘。”
“回陛下，回娘娘……”锦衣卫禀报道：“那人是城郊的一个农户。”
“这孩子是他的……他妻子生下这女娃后便没了，他觉得是‘生了丫头克母克家’的缘故，便想着将其卖到后面的青楼里换些钱。”
卫玖看着怀里睡的香甜的小娃娃，叹了口气，“可怜见的。”
“遇见了便是缘分，阿哥，既然咱们救下来了，便养着吧，正好也省的南儿他天天喊着要妹妹了。”
霍闻低头，用指尖轻轻刮了刮女娃的脸颊，小娃娃睡的香甜，感觉到有人逗弄她也没醒，吧嗒了吧嗒嘴，接着睡。
卫玖见状“噗嗤”一笑：“还是个贪睡的小懒猫。”
“养着行，只是不能上皇家族谱。”霍闻道。
卫玖笑道：“没事，回头问问阿兄和阿嫂，看能不能记在他们名下。”
“卫家小辈里就英儿一个，又请了世子之位，记进去当个养女也分不了什么。”
“行……”霍闻道：“你将这孩子记在卫家，那孩子也送侯府里去吗？”
卫玖哼道：“不用，我救的自然是我来养。”
“你呀。”霍闻宠溺的摇了摇头，又对一旁侯着的人道：“传旨下去，自即日起，在我大庆，凡有新生女之家，赐米一石、布一匹。”
说完，他转头看向卫玖，“阿玖觉得如何？”
“挺好。”卫玖赞同道：“很多人家觉得生女儿早晚要嫁人，养她不仅浪费粮食，还得赔上嫁妆，要是碰上那种家里极为穷苦的，养不起那么多的孩子，就会把刚出生的女娃娃扔掉、卖掉……哎！！！”
“如今，阿哥这条令下去，总归能救下些女娃的性命，是好事。”
“世人多不举女，贼行骨肉，岂当如此，而望福于天乎！”霍闻感慨道。
“那就给这个娃起名叫颂安吧……”卫玖笑道：“卫颂安。”
“古人常说椒花颂声，小名便叫椒儿。”
“椒儿，也是娇儿，昨日之日不再留，今日之后多欢颜，希望椒儿和无数个椒儿以后都能千岁万岁，椒花颂安。”
“会的。”
卫玖和霍闻相视一笑。
——
帝后出宫，给卫家捡了个孩子，虽然记在了卫家，却是养在了皇后娘娘身边。
虽然事情新奇，但记在了卫家又不是皇家，卫家都没说什么，别的臣子自然也不会多话。
一大早，从平乐长公主府回来的霍北安拉着卫翎蹑手蹑脚的回了卫玖的栖凤宫。
彼时，卫玖正逗弄着颂安玩，小姑娘醒了，见到卫玖的第一眼便咯咯的笑，归云说道：“这是小颂安看到娘娘亲近呢。”
卫玖拿着个摇铃逗小孩，霍北安和卫翎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阿娘/姑姑……”霍北安拉着卫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昨天玩的好嘛？”卫玖慢悠悠道，“我和你父皇前脚刚走，你后脚便溜出去了。”
霍北安老老实实的听着她母后训话，一旁的卫翎偷偷憋笑。
见霍北安的头有越来越低的趋势，就差找个洞钻进去了，卫翎终于解救这个快要变成红苹果的表哥了：“姑姑，这就是小妹妹呀。”
卫玖叫宫人给两人搬来椅子，笑着道：“这是颂安妹妹，大名卫颂安，以后英儿和西西可要护着她呀，别让咱们颂安受欺负。”
“姑姑放心，英儿绝不会让妹妹受欺负的。”卫翎虽然小，可她不仅是高门贵女，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女世子，所以不论是平乐长公主还是沈昭，亦或者是霍闻卫玖，都是按照世家继承人的标准来培养她的，她同霍北安同在宫廷里跟着大儒学习。
虽然霍北安和卫翎不过四岁，可有些事大人们也不会瞒着他俩，颂安的来历都原原本本的说给了他们。
“妹妹白白嫩嫩的，真好看。”霍北安也凑了过来，夸道。
“好了，你们两个，这个点了还在这儿做什么，还不去书房，一会儿太傅该罚你们了。”卫玖放下手里的摇铃，看向下面两个排排坐的小萝卜头。
两人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小脚悬在半空，又可爱又严肃，看的卫玖心里一软，故意逗他们道：“若是被罚了，我可不去救你们哦。”
霍北安一本正经道：“阿娘，你本来就没救过我！”
卫翎也很有道理的点头附和，“相反，姑姑你还总会幸灾乐祸！！！”
卫玖下意识的反思了一下，眯着眼睛看着他俩意味深长道：“怎么，你们两个是在说我不好嘛！”
致命的问题到了！
霍北安与卫翎对视一眼，“噔噔噔”从椅子上跳下来，一左一右抱住卫玖的胳膊异口同声道：“阿娘/姑姑最好了！！！”
“我们这就去上课，太傅该等着急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那身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碧云笑道：“娘娘还是贯爱捉弄人！”
看到碧云进来，卫玖问道：“奶嬷嬷找到了吗。”
“有了，娘娘要看看吗？”
“叫进来本宫瞧瞧。”
奶嬷嬷李氏虽然生的壮实，看着却很和善，见到皇后娘娘时，小心翼翼的行了一礼。
卫玖叫她起身，让丫鬟带她去抱抱小娃娃，若是小娃娃不喜欢她，便要重新在选人。
毕竟奶嬷嬷可是要跟着小娃娃很久的，就算嫁人了奶嬷嬷也要跟着过去夫家。
不过说来也奇怪，这小娃娃是个脾气好的，谁抱都不哭，看着李氏抱着卫颂安，卫玖笑道，“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