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处在焦灼的紧迫中，在没有战事的时候，云州城里也会有小摊小贩出来卖东西，小贩的吆喝声伴着往来茶盐商队的驼铃声，交织成独属于云州的烟火气。
霍闻转身买个糖葫芦的空挡，就找不到卫玖的人影了，提着两串糖霜裹的十足的糖葫芦，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霍闻难得的叹了口气。
“居然要一百文？！！！”卫玖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几道身影清晰的传入了霍闻的耳中。
霍闻扒拉进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了蹲在最前面正和老板讨价还价的卫玖。
“阿哥你买完糖葫芦啦？”卫玖感觉身旁熟悉的气息，忽然转头朝着霍闻露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星河。
当然，卫玖笑着还不忘拉过霍闻，指着前面老板铺在地上的摊子中间的一个兔子泥塑道：“阿哥你快看，老板说他家的东西都是从上京城运来的新奇玩意，说这个兔子泥塑在上京要两三百文呢。”
霍闻好笑的摸了摸卫玖的头发，“阿玖，两三百文都够京城一户人家小一个月的花费了。”
他边说边把手中的糖葫芦塞进卫玖手里，“一串糖葫芦也才两文钱，三文能买两串。”
卫玖起身，拿着糖葫芦道：“我就说一百文太贵了吧，要我说十文钱还差不多！”
卫玖一边说，一边不忘用眼神觑着老板的神色。
摊子老板果然还想在挣扎一下：“小姑娘，这可是我废了很大劲儿才从过往的商队手中收来的，十文钱真的太少了。”
买东西当然要学会砍价了！！！但有时面对老板的挣扎，可以选择转头就走，见你走了，老板比你都要着急，毕竟在云州，花十文钱买个玩具的人还是少的。
果然，还没等卫玖和霍闻走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老板略带急切的声音，“小姑娘，小姑娘，十文就十文吧。”
卫玖笑呵呵的拉着霍闻转身去拿摊位上的兔子泥塑，老板还不忘说道：“你这小姑娘，穿的也不错，怎么这么会讲价！”
“老板你不是我们云州人吧。”卫玖一边付钱一边与摊位老板聊天。
见老板摇头，“我是从南边来的，等卖完这些货就走。”
“我也是第一次来边境这边行商，当时来的时候还想着这边打仗还有点害怕……”
卫玖笑道：“那肯定也不能天天打仗呀，总要生活的嘛，这大热天的，北金人也不愿意顶着大太阳出来哩！”
“他们比我们还怕热！”
“你这小姑娘却是会说。”老板笑着将兔子泥塑递给卫玖，霍闻接过去替她拿着，“云州城大家都知道，老板你多来几次就晓得啦，不过秋天和春天可别来。”
卫玖说完便拉着霍闻又去看别的了，“走咱们去看看吉阿婆的桂花糖糕，我和你讲哦，那糖糕可抢手呢，去晚了可能就没有了！”
霍闻任凭卫玖拉着他七拐八拐的穿过人群，就拐到了吉阿婆的小摊子前，一旁还是霍闻刚才买糖葫芦的地方。
吉阿婆摊子上的竹蒸笼腾起袅袅白雾，有米香混着甜味传过来，惹得排队的孩童吸溜了一下鼻子，踮着脚往木盘里张望并催促道：“阿婆阿婆，还有吗？”
卫玖也拉着霍闻赶快去排队，前面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到了卫玖他们，“阿婆，还有嘛？”
吉阿婆头发已经花白了，可手上却很麻利，“是阿玖呀，还有呢，刚巧就剩最后两块了！”
“阿婆，全都包起来。”卫玖付了三文钱，接过吉阿婆递过来的糖糕分了一块给霍闻，“你尝尝，吉阿婆的手艺可好了！”
糖糕刚拿出来还有些烫，卫玖边说边咬下一口，糯米的软糯裹着桂花蜜的清甜在舌尖化开，一口下去，快乐加倍！
她瞥见霍闻学着他吃东西，“我记得你以前刚来时，总板着自己，买了东西非要回家才吃，都凉的没有了刚出锅那股热乎气！”
“怎么样，热乎的好吃吧，吃的就要当下吃才快乐嘛！”卫玖吃的开心，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霍闻看着乐呵呵的卫玖，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第一次见卫玖时，她被平乐长公主追着打，虽然一直在躲避身后的扫帚，可却一点也不狼狈，身形灵活的像只骄傲的小豹子，而他自己却是一眼就被卫玖那双神采奕奕的眼睛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后来卫玖为了能出去玩，钻漏洞时眼睛里的狡黠活脱脱一小狐狸，等出去后与小虎子打架时，那实打实的拳头看的霍闻都没反应过来。
卫玖好像一个宝藏，霍闻每天都能发现她不一样的一面。
有她骑马时的肆意，有她打猎时的意气风发，有打架时的狠厉，还有逛街时的孩子气，在平乐长公主面前卖乖的娇憨，喊他一起爬树的狡黠，阿玖从来都是生机勃勃的，和上京城里那些一板一眼的被规矩礼教约束的贵女们一点也不一样。
霍闻想，真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可该走的时候是注定要走的，他不过是云州的过客，早晚要回到上京。
分别那日，卫玖没有哭哭啼啼的依依不舍，那种模样不适合卫玖，也永远不会出现在卫玖脸上。
暮春的云州城外，卫玖同平乐长公主一块送霍闻，他要回上京城了。
来接他的人比当初送他过来的还要多，彼时卫玖嘴里正咬着块麦芽糖，听霍闻说，“上京城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等阿玖去了，我带你吃遍上京。”
卫玖踢开脚边的碎石，声音闷得像塞了团棉花，“阿哥你真的要走了吗。”
霍闻摸了摸卫玖的头，“阿玖听话。”
卫玖觉得自己嘴里的糖块，有些齁甜，甚至于都甜得发苦了。
她突然泄气的将手里的麦芽糖塞给霍闻，“走吧走吧，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怎么会呢，阿玖……”霍闻低头看向了卫玖，眼睛亮亮的，卫玖甚至于都有些恍惚，“不会的，阿玖别难过，我们以后一定会再见的，那时候咱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可能是霍闻胸有成竹的样子太有感染力了，卫玖也不再闷闷不乐，她在怀里摸了摸，摸出个油纸包来递给霍闻道：“给。”
摊开掌心，油纸包着的是一些山楂糕，“你路上吃，省得晕车。”
见霍闻愣着不动，她直接把山楂糕塞进了他衣襟里，“你相信我，我可是很有经验的。”
远处传来马车铃铛声，还有小太监过来请霍闻，该走了，再晚就不安全了。
霍闻最后又揉了揉卫玖的头，便转身上了身后的马车，不等卫玖反应过来，坐着霍闻的马车便已经离开了，车队很快融进了边境的黄沙里，没了踪迹。
平乐长公主牵起卫玖的手，“走了阿玖，咱们也回去吧。”
一条路，一个往东，一个向西。
离别是难过的，悄无声息的就爬满了整个心绪。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卫玖都懒洋洋的提不起兴致，还是卫言昙从甘州回来后，带着卫玖玩，她才慢慢的恢复了活力。
但甘州突然求救，卫言昙收到消息时立刻带兵前往，再回来时，卫玖发现，卫言昙好像也变了。
可能他们都在长大吧，也不知道霍闻变成了什么样。
云州的风沙带不来故人的讯息，还说什么一定会再见，骗子！
就连书信都很难收到！
后来她不再期盼着上京城的书信，平乐长公主也开始真的拘束着她学规矩了，小虎子去年成了亲，卫玖惊讶的发现，所有人都在长大。
再收到霍闻的书信，是他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回来上京了，他说他准备好了请她吃肘子。
猪蹄和肘子是卫玖小时候最想吃的，但云州艰苦，就算她家已然是难得的富贵了，却也做不到日日吃那些奢侈的玩意。
不是她们不够富贵，而是在边境还要奢靡，那简直该死！
“要回京了啊！”卫玖将手里的书信烧掉，“是该回去了！”
她都快忘了，她好像还是郡主呢！
离开云州自然不舍，但她也知道，她们这个身份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边境。
当时阿娘她们来是迫于形式，如今稳定下了，她们也要回到正轨去。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霍闻坚定的认为他们总能再见，如今在想自然清晰了！
她的阿娘是圣上一母同胞的长公主，她是郡主，他阿爹是侯爷，他兄长是世子，他们一家子的身份就算是放在上京城也是顶尖的权贵了，又怎么能留在云州！
留在云州，圣上也不会同意的！
再见到霍闻时，卫玖都有些认不出来他了，不像小时候刚到云州时紧绷着的模样，也没有了在云州时的轻松，上京城的霍闻，像是带着一层纱罩，把自己真实的模样套在罩子里，只给别人一个温润的假象！
可卫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当然，就像是卫玖能一眼看出来霍闻的装模作样，霍闻同样能看的分明卫玖她的口是心非。
小时候的情意最可贵，没有利益，不掺杂私心，也最是淳朴天真！
霍闻喜欢卫玖，从小就喜欢！
卫玖也喜欢霍闻，从小就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