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过了,老阳儿高高的晒着。
一个孤零零的小帐篷,扁舟般在人海中飘摇。
驾驭这叶扁舟的倒霉蛋儿,正是从中午开始就失魂落魄的赵跃,早已在心里把杨博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一个遍。看着面前一个个如同催命般领取必需品的新生们,还有身后堆积如山的被褥,水壶,脸盆,赵跃的脑海里面再次浮现出了杨博午休时候那丑恶的嘴脸。
“兄弟,怎么从刚才开始就像丢了魂儿似的?”杨博一脸浩然正气。
“红颜如画啊……”赵跃长吁短叹,筷子敲击着装满了蛋花汤的不锈钢碗,可怜的几丝鸡蛋絮在周期性的震动中忸怩着身躯。
“我去,还没有缓过神来?”杨博怒其不争。
“老大,你是被人群挡住了没看见,要不然指不定还不如我呢。”赵跃长吁短叹。
“行了,我看你也没有精神干活了,干脆这样,下午你去帮着物品发放吧。今天是最后一天的迎新了,下午根本就没有什么人,你去发发东西缓解一下,咋样?”杨博轻描淡写的看着赵跃。
“嗯?没人了才找我吧?肯定是一个苦活!”赵跃瞪着杨博,从对方的目光中寻找破绽。
“瞎扯,要是前两天的确是重活,但是今天下午是收尾了,我是看你这副没精打采的德行有损我校形象,特意照顾你一下,去不去给句话?”杨博眼神丝毫不乱,显示着学生会主席的根基。
“行,服从领导安排。”赵跃心想反正下午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艳遇了,天这么热,不如找个轻活混混,和杨博打个哈哈,把免费汤一饮为尽,聊表决心。
“同学,麻烦你,我的水壶…”一个浓重的陕北口音把赵跃从回忆中唤醒,赵跃老大不情愿的把水壶提过去,那人小心翼翼的接过水壶,一转身就消失在人潮中,后面的人迅速填补了空位,赵跃看着前扑后拥的队列,暗骂:“杨博,你他妈太不靠谱了。”
蜿蜒的队尾处,穆远、肖然和迟诚聚在一块,乍一望过去好像长绳上拧了一个疙瘩,唐晓如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乘凉。
半小时前,路痴穆远旧病复发,拎着唐晓如的行李在八个长相一样的宿舍楼中寻找六号楼。好不容易找到了六号楼,穆远又被楼长阿姨拦下了。晓如拎着行李进了楼,随口说你等我一下哈,很快就下来去物品发放处。
穆远没经验啊,这个年纪的他哪儿知道女孩子说很快那都是半个小时起步啊。按照穆远的理解,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儿。他老老实实的站在女生楼的门口等着,不敢挪地方。等唐晓如洗了脸擦了面霜下来,只见太阳底下的穆远满头大汗,像个哨兵一样戳在女生楼前的台阶边上。
“不好意思久等了,你,你站岗呐?”晓如看着穆远,又好笑又过意不去。
“你不是叫我在这里等么?”穆远还有点诧异。
“哦,没事儿,走吧。”唐晓如看着穆远,心想这人真有意思。
等他们走到物品发放处,肖然和迟诚已经在队尾等候了,还顺便租了一辆三轮车拉东西。
“哎呦,这人也太多了。”唐晓如吐了吐舌头。
“对啊,这得领到哪辈子去啊?”迟诚掐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大大咧咧得回应。
肖然往队首望了望,说:“这样,女士在树荫底下歇一会,咱们先往前排着,队伍看着长排着也快。”
“真绅士,那我不客气了哈。”晓如乐滋滋的晃到树荫地下,摘下棒球帽当扇子。
下午三点,正是热浪最毒辣的时候,阳光被地面反射上去,这种上烘下烤的处境中,长长的队伍开始进入一种烦躁的状态,刚刚呼出去的热气又被其他人吸进肺中,每个人都有一些晕头涨脑。
赵跃本来状态就不好,现在更是心浮气躁。眼看着发的差不多了,他做好了打烊的准备。就在这个当口,一片乌云笼罩住了自己。赵跃一抬头,只见一个状硕大汉遮云蔽日,伸出缠着纱布的手说到:“麻烦您,四人份的被褥和水壶…”
赵跃抬起眉毛扫了一眼,“你们这不是才仨人?”
“那边树荫下还有一位,报到证在这。”肖然把四个人的报到证一字摊开。
赵跃手搭凉棚观瞧,发现那不是上午在校车上坐在最后一排的那个姑娘么?他来了精神,回头对肖然说:“光看证不成啊,得人证合一才能领。”
“行,那我叫她过来。”肖然向远处挥挥手,唐晓如手搭凉棚快步来到领取处的桌前。
“唐晓如,人文学院?”赵跃拿着晓如的报到证仔细端详。
“对,我是。”
“同学我和你说啊,因为你们来的比较晚,今天又是最后一天了,刚才我们发现了一些物品有破损,现场的物品不够了,可能要去仓库调一些过来。要不咱们一起去,这样能节省点时间。”赵跃动了脑筋。
“哦,那不用了,我去超市买就行了,正好还能挑一些喜欢的样子。”晓如爽快的拒绝,转身准备离开。
“哎哎,同学你别着急啊。我的意思是,其实东西已经调到现场了,在现场领也行…”赵跃一看唐晓如要走,赶紧给自己找补。
“那就开领呗。”肖然把四张报到证往前微微一推。
“好,那谁,安排一下哈。”赵跃朝身后吆喝着,穿着志愿者马甲的其他同学动了起来。
“同学,我是自动化系学生会的,负责宣传和外联,开学三周左右,我们系组织了和人文学院的新生舞会,邀请你参加,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赵跃趁着这功夫扯起了闲篇。
“我不会跳舞。”晓如再次干净利索的拒绝。
“不用非得会跳舞,大家一起聊聊天,可以认识很多新朋友…”赵跃还不死心。
唐晓如扭过头,盯着肖然问:“你刚才说你就是自动化系的吧?”
“对。”肖然说。
“你也是吧?”晓如又问穆远。
“是的。”穆远回答。
“迟诚你是哪个系的来着?”
“我?我是水利系的…”迟诚话匣子打开,还没说完,唐晓如回头对赵跃说:“瞧,我能认识新朋友。”
赵跃被噎的满脸通红,一时语塞。
“垫子,被褥和水壶,都齐了。”身后的志愿者来救场了。
“得嘞,辛苦辛苦。”迟诚一股脑把垫子被褥都放在三轮车上,跨上板车,做出一个出发的手势。肖然和穆远一人拎上四个水壶,一行人抛离赵跃开动了。
三轮车行驶到六号楼下,迟诚自告奋勇,征求了楼管阿姨的同意,帮唐晓如把东西搬上去。穆远和肖然在楼下看着车和东西,晓如连连道谢。
把迟诚送下楼,看着面前这三个迥异不同的男孩,唐晓如说:“今天谢谢你们啊,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我的手机号是这个,给你们写一下。”她拿出自己的诺基亚8210垫着,在便利贴上写下联系方式。
三人面面相觑。
“我,我有一个BP机,我爸刚给我的,有事儿可以呼我…”肖然接过笔,把传呼号码写上。
“我住11号楼323,可以让楼长喊我。”穆远接着说。
迟诚伸手指着穆远:“巧了,我住你对门,324。”
晓如宛然一笑:“好,都记下了。”
“那我们不打扰了,一会还要去西操开新生大会,大家稍作休息,回头见。”肖然做了个飞行礼的手势,算作再见。
三个人同时挥手,晃悠着离开,推着板车和领到的热水壶直奔水房而去。远看几个人的背影,唐晓如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脸上那一丝浅浅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