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门在身后沉重地合上，像是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在另一片世界。

诊所内部的灯光忽明忽暗，墙上挂满了老旧的电子屏幕，不断滚动着义体改装价格、最新黑市情报，以及某些模糊的监控影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机油、消毒剂和血腥味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当然，也少不了腐烂蓝莓混着烧焦电路板的恶心气味。

查尔斯熟门熟路地往里走，顺手在柜台上敲了两下，咧嘴笑道：“嘿，费罗，看看谁回来了——你最喜欢的麻烦。”

柜台后方，一个身影坐在半透明的全息屏幕后，修长的金属手指在光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她的左上半张脸几乎完全被机械义体取代，露出的义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费罗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笑：“查尔斯，你每次来这里，都是带着麻烦进来的。”她的义眼微微收缩，迅速扫描了一遍两人的状况，目光落在米歇尔的断臂上，“这次是什么？被谁拆了？”

米歇尔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残缺的手臂，神色冷淡地说道：“需要一个能用的义肢。”

费罗瞥了他一眼，转头对查尔斯耸了耸肩：“你朋友不太爱说话。”查尔斯笑了笑：“那是因为他说话的力气都用来骂我了。”

费罗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指了指后方的改装间：“行，进来吧，看你们有多少预算，我给你们装多少货。”

米歇尔走向改装间，查尔斯则跟在后面，眼睛在墙上的义体零件上扫过。有些是最新的高端货色，某些则是拆解自战斗机器人，甚至还有一些带着血渍，看起来像是直接从尸体上割下来的。

米歇尔在一张改装台前停下，抬起头，目光落在一个银灰色的机械臂上。那款义体设计简洁，指节处嵌入了微型脉冲装置，前臂部分内置了一层轻量化护甲，兼具灵活性与防护力。

“这个。”米歇尔点了点银灰色机械臂。

费罗挑了挑眉，金属指尖擦过控制台：“眼光不错，这是军用级别的义肢，不过……价格不便宜。”她微微一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查尔斯，你打算怎么付账？”

查尔斯吹了声口哨，双手一摊：“谈钱？太俗气了吧费罗？你不想念我们的深厚友谊吗？哦，当然，你的友谊是明码标价的。”费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行啊，那就用别的方式来付。”

查尔斯连忙打断：“嘿嘿嘿，等下！费罗你搞清楚，又不是我的手断了！为什么我付钱？”

“哦，谁知道。有人付就行了。”费罗毫不在意地说，“只要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您的意思是能通过其他方式付款对吗？”米歇尔目光从机械义体上挪开，看向费罗问。

查尔斯嗤笑一声：“你还真当这是餐厅点单呢？你要是没钱，干脆把自己卖了得了，反正你这胳膊已经半残了，也不值几个钱。”米歇尔没有搭理查尔斯直直看向费罗。

费罗伸出两根手指，说：“要么现金结清，要么那资源来换。当然——值不值我说了算。”

米歇尔有些怔住了，现金他现在没有，有也在修斯银行里。资源……他好像真的没有这个，总不可能将蓝血抽出来卖。

“哦，身无分文的穷光蛋。”费罗见他久久没有回应，扫了一眼得出结论。

“您这里支持先用后付吗？我等会去取出来？”费罗翻了个白眼，“不行，你是觉得我好骗，还是觉得自己长得特别值得信任？万一……我吃西北风去吗？”

米歇尔歪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那……我把查尔斯抵押在这？”查尔斯听见又将自己扯进去，骂骂咧咧地给了米歇尔一脚。

查尔斯努努嘴，满脸不情愿地啧了一声：“费罗，给他接上，算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我拿东西跟你换。我现在没钱。”指着米歇尔看上的义体，“——别挑三拣四，就这个，他看上的。”

米歇尔愣了愣：“查尔斯……”查尔斯直接给了他一脚，没好气地骂道：“少来这套！你要是敢说一句‘谢谢’，我现在就把这条胳膊砸烂，让你彻底靠脚趾头吃饭！”

费罗单手就将米歇尔拽到改装台旁边。“东西呢？”查尔斯拍了拍自己的包，然后示意费罗关门。

费罗拿他没办法，指挥自己的机械狗去。“噢噢噢，这丑东西还在这里。”查尔斯嫌弃得怪叫。

的确，一堆机械钢管拼出来的骨架，除了四脚着地和一根尾巴之外丝毫看不出来这玩意是狗。但，自从查尔斯认识费罗以来，她就坚称这破烂是狗。

“机械狗”出了外面，到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灯牌。

费罗抱臂，金属手指一下一下点在自己的人类血肉上，说：“什么东西，能拿出来了吗？”

查尔斯解下自己的包，将里面所有的东西倒出来，发出叮铃哐啷的声响。只留下一个空包，将它递给费罗。

费罗嫌弃地拍了拍那个脏兮兮的包，说：“什么宝贝？也值得跟我换？”

查尔斯的手指抹过挎包的底部，再拿上来时：

锡白色的半固体流淌在查尔斯的手指上，有生命似地沿着查尔斯的手，逆向缓缓流动，隐约泛着蓝紫色的光泽。几经变幻，成为一个柔软的金属残骸。

费罗的义眼迅速锁定，启动扫描模式，眼中数据流闪烁。

“电浆残骸？”她的语气终于带上了一丝兴趣。

查尔斯看着自己的包说，“电腐野兽的攻击打在厚金属板上造成的东西。相信我，这玩意可不多见。”

查尔斯甩开米歇尔捂着嘴的手，接着说：“只要将植物纤维弄掉就行了，这对你来说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怎么样？”

费罗的义眼快速地闪烁着红光，经过分析后欣然同意。

她盯着那块残骸片刻，嘴角微微上扬：“这东西值钱，尤其是对某些需要能源转换核心的家伙来说。”她的机械手掌缓缓伸出，接过那块电浆残骸，细细感受了下它的活性。

“不错，划算的买卖。”她抬头道，伸手从查尔斯手上拎过挎包：“这单我就接下来了。”

米歇尔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来。只能用那双湖绿色眼睛看向查尔斯。

查尔斯瞥了他一眼，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少用你那失恋一样的眼神看我。这是投资你那破胳膊，省得你以后连自己都揍不醒！”

米歇尔沉默了一瞬，缓缓说道：“希望你不会后悔。”

米歇尔躺上改装台，费罗启动手术程序，一道蓝色扫描光缓缓掠过他的残肢，机械臂的连接端开始自动调节适配度。

“会有一点疼。”费罗漫不经心地提醒了一句，机械手臂缓缓扣住米歇尔的残肢，微弱的电流顺着神经接口蔓延，一股又冷又麻的感觉瞬间从肩膀蔓延到指尖。

米歇尔皱了皱眉，但没吭声。

费罗专注地调整数据参数，金属手指敲击光键盘，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几分钟后，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试试看。”

米歇尔缓缓抬起新装的机械臂，指节灵活地收拢，掌心的脉冲装置微微闪烁，能量流在表面流转。他摊开手掌，紧了紧拳，感受着义体的反馈。

“怎么样？”查尔斯抱臂靠在门框上。

米歇尔低头看着自己的新手臂，轻轻活动了几下，语气平静：“比原来的更顺手。”查尔斯吹了声口哨：“那太好了，毕竟它可不便宜。”

费罗翻了个白眼，随手关闭终端：“行了，装上了就赶紧滚，别在这里碍事。”

查尔斯笑着朝她挥了挥手：“放心，等下次我再带点更好的东西来。”

“只要别带麻烦就行。”费罗没好气地说道。

两人走出改装间，法兰迪城的霓虹灯光在夜色中闪烁，空气中依旧弥漫着金属、机油和尼古丁的味道。

米歇尔低头，看着崭新的机械指节在夜色中反射出冷硬的金属光泽。他缓缓握拳，感受义肢传来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