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昼不知道自己在换衣间里待了多久,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一整个晚上,直到第二天有人来换衣服,他才被放出去。
“啊——”抱着裙子的女生看到换衣间里有个人,拳头比反射弧快。
“让一下谢谢。”在狭小空间将就了一整晚的温昼锤了下又酸又疼的后颈,面无表情钳住女生的手把她带到一边。
“你不会是被花花关了一整晚吧?”女生怯生生抓住温昼的上衣,原本就卡不严实的一字肩差点被拽掉。
“你知道?”温昼转头,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别跟我说这东西在你们这是常态?”
“我不知道。”女生被他的表情吓到,又往后缩了一段距离,“是昨天快下班的时候有姐妹说,花花又把人关在了断电的换衣间,还说要让他哭着求饶……”
“……”
“吓哭,可能吗?”温昼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脑子不能用了。他把装着自己衣服的布袋甩到肩上,满脸嫌弃地到了大厅,像昨天一样看Being调酒。
“温,你是一晚上没睡吗,怎么黑眼圈这么重?”Being正用夹子把一块长冰放进杯子里,抽空看了温昼一眼,瞬间做作地捂着心脏用手指着他说:“过分了,居然仗着自身条件好瞎折腾。”
温昼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毫不留情怼回去:“还说我黑眼圈,你鼻子旁边不也有小黑点?还有,你这蓝色的眼珠子在哪买的?”
“那不叫小黑点!那叫雀!斑!妆!还有我的眼睛不是买的,那是天生的谢谢。”Being把调好的一杯酒推到吧台边缘,“火烧云,请你喝。”
“这什么?”温昼喝了一口,嘴里只有冰块的冰和一阵酸。
“冰镇柠檬水加强版呢亲~”Being贱兮兮给温昼抛了个飞吻。
“……”温昼盯着他说:“有刀吗?”
“干嘛,想砂仁啊,这里可到处都是监控啊我跟你说。”Being抱着肩膀满脸戒备。
“你脑子里装些什么呢?”温昼不耐烦地招了招手,“刀给我,再给我一个杯子和两个柠檬。”
Being将信将疑照做了。温昼切了一片柠檬,舌尖卷着叼在嘴里,剩下的都被他挤成汁放在了玻璃杯里。
“请你喝。”温昼把那杯不明液体推到Being手边,撑着脸眨眨眼看着他。
“我的理智和感情在打架。”Being捏着温昼的脸颊一脸痛心,“明明知道会酸掉牙,但我居然有点想心甘情愿喝下去,温,你要是女孩子我真要追你了。”这人顶着一头红毛,居然被温昼看出了几分深情款款。
“别了吧。”温昼把Being的脸推开,感觉沾了一手的粉,“我还是不跟你争了,不过你说这么半天,到底喝不喝?”温昼手指点着吧台台面,朝Being一抬下巴。
“不喝。”Being一秒变脸,“保命要紧。”
“我喝。”一只带了金属腕表的手从温昼手里拿过特制的柠檬水,当着他的面一饮而尽。温昼眼睁睁看着他的表情从带着笑到差点失控,最后好悬扯了下嘴角。
“你调的?”指的是温昼。
“……是。”温昼提前做好防御姿态,防止被人过肩摔。
“不错,很有天分。”
那你真是有病。
温昼把叼着的那片柠檬吐到垃圾桶,看到了向他招手的一桌客人。“失陪,有客人叫我。”说完温昼从一身黑的男人身边走过,到了招呼他的客人桌边。
有点眼熟。温昼一边倒酒一边在几个客人脸上扫过,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好像是昨天花花服务过的那几个人。
不过花花去哪了,一直没看到他。温昼心里疑问,倒完酒打算离开,却被人握住了手腕。
“你涂了什么,这么香?”头发半湿的男人在温昼手上闻了一圈,带着醉意的眼神牢牢注视着他。
香你大爷的。
温昼抽回手,忍着恶心在衣服上蹭了两下,“就是普通的洗手液。”说完温昼转身想溜,结果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又拽了回去。
“别走,陪兄弟们喝几杯,少不了你的好处。”昨天还抱着花花的男人这会双手试图在温昼身上乱摸。
其他人哄笑起来,其中一个还问了一句:“你看我大哥帅不帅!你们这可有多少人赶着给他倒酒呢!”
帅?
温昼仔细把他旁边的那张脸看了一遍,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冒出另一张脸,有点模糊,因为不爱笑嘴角总是平的。
“怎么不说话,哑巴了?”问话的人没得到回应,恼羞成怒地把一杯酒怼在温昼手边的桌上,溅出的酒水带出一点白色粉末,看起来是某种还没完全溶化的药丸。
温昼感觉自己拳头硬了。这帮混账玩意儿,居然还想给他下药?
我忍!
温昼猛地站起来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我老板叫我,失陪各位。”
“哎别走啊!我们都在这坐着,你哪个老板叫你?把他叫过来一起啊!”给温昼递酒的男人丝毫没有想法被捅破的愧疚,反而借着手滑把整杯酒泼到了他身上。
“他老板是我,各位有什么意见?”温昼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的肩膀,推着他往前走了两步,眼熟的金属表带碰到了他的侧脸,凉得他一个激灵。
“伍哥!您怎么过来了?”原先嬉皮笑脸的几个人纷纷站起来,毕恭毕敬叫人。
“刚刚谁欺负你了,还回去。”一个高大的身影在单独的沙发上坐下,嘴里还含着一只点燃的香烟。果然是刚刚在吧台边喝了他那杯柠檬水的人。
“不用了,谢谢你。”温昼弯腰点头想要转身离开,下一秒手腕被人带着,一巴掌狠狠扇在了先前冒犯他的男人脸上。他满脸惊讶地转头,“伍哥”不紧不慢松手,端起酒杯凭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是你们自己滚还是我请你们出去。”
几人连忙麻利滚了。
“这家酒吧有问题你不知道吗?”莫名的,温昼觉得这位伍哥话里带着责备。
“收入越高风险越大,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温昼感到不好意思,重新找Being调了一杯好喝的酒送给伍哥,“谢谢提醒。”
“不用谢。”伍哥接过酒指了下温昼的衣服,“湿了,记得换。”然后出了酒吧大门,还顺走了一只酒杯。
衣服确实没法穿了,温昼找经理结了账换了衣服,顺便请了半天假去医院。
结果差点变成最后一面。医生说他的妈妈昨天情绪波动太大牵动心脏,半夜的时候进了抢救室,快天亮才稳定下来。
温昼捂着手机跪在病床边一阵后怕,难怪一整晚他的妈妈都没有打电话,原来是这样。
“你过来一下。”路过的女医生点了下温昼的肩,示意他跟上,“你妈妈情况很不好,我们目前的治疗方案是做两次手术,第一次时间基本定了,越早越好,先让她的情况稳定,至少不会因为轻微的情绪起伏有生命危险,费用你不用太急,医院考虑到你的情况,会延长期限的。”
“第二次呢?”温昼靠着墙壁,数着地砖的缝隙问医生。
“我们计划是第一次手术的一年后。人的一颗心脏无法在短时间内经历两次手术,这期间你可以把她接回家,第二次手术前一个月再开始住院是比较合适的。”因为戴了口罩,医生的声音听起来雾气朦胧,倒像是带上了哭腔。
“好,好,”温昼把身上还有的所有现金放到了医生手里,“我妈妈第一次手术的时候一定要通知我,我现在回去上班,一定尽快交齐医药费。”说完温昼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路过妈妈病房的时候看到了她紧闭的双眼和瘦了一圈的脸。
“你一定得好好的。”温昼自言自语,很快出医院拦下一辆出租车回酒吧,在车上接到了同学的电话。
“温昼,模拟法庭你不来了吗,大家都在等你。”是个女生。
“抱歉,我家里出了点事来不了了。”温昼闭眼靠在座椅靠背,半宿没睡的后遗症后知后觉开始发作,他感觉胸口有点闷,像有人反复用力按压。
“好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一定要说。”对面说完挂断了电话,温昼一路通行到了商场,成功坐上去酒吧的电梯。
酒吧外——
他的老板,不是,前老板,抱着头蹲在地上,旁边一群穿着短裙的男女前同事也同样如此,只有请假的温昼和老实调酒的Being逃过一劫。
“你们店涉嫌聚众卖/y以及恶意排挤同行,现在责令停业,所有人带走!”浩浩荡荡一串人被押着下楼梯,温昼下意识跟到通风口,看到街后小巷里停着的一排警车。
原来在后门,他就说上楼的时候没发现异常。
“温,我们店被人举报了呢。”唯二的另一根苗Being抱住温昼痛哭,“现在我们去哪儿啊?”
“我也不知道。”温昼视线四处乱逛,看到了不远处一个低头抽烟的身影,拖着挂在他身上的Being走过去问:“我现在来投奔你可以吗?”
“哟,你居然没被抓走?”长发垂在肩膀的女人玩笑似的看着温昼,白色烟雾自她唇间吐出,带着莫名的危险,“小帅哥,把我这当备用方案了,明儿找着新店了是不是又要把我踹了?”
正是这么想着的温昼:“……”
“得了,进来吧,我这地方不大,装你们两个还是够的,不过——”女人停下脚步笑着回头,“有一不可有二,长头发的那位帅哥,你要是敢不到一天又走,我就让这个行业彻底把你关在门外让你永远赚不到钱。怎么样啊~是不是非常人性化~”她踩着迷离的舞步大笑着离开,只留下温昼和Being面面相觑。
“温,你确定她没问题吗?”Being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眼看着又要开始泛滥。
“打住。”温昼看着女人消失的背影,在进门和转身离开之间摇摆。
是他想错了,一个敢独自拉员工且当街抽烟的女人,注定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他貌似在一天里招惹了两个……惹不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