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酒店是？”
前台是个胖胖的女性，看起来已经有四十多了，乌黑油亮的头发盘到后脑，被撑到有些走形的黑色小西装束缚着女人的一举一动，让她连抬手都有点困难。
温昼瞬间安静，拿回手机老实站到谈晚谧旁边，“走吧。”
“不找酒店的麻烦了？”谈晚谧办理退房，前台速度很慢，甚至说得上完全不熟练，和昨晚那个天差地别。
“不好意思。”女人抽空对谈晚谧微笑，“我平时负责的是楼层打扫，前台妹妹昨天家里突然出了事，一早就叫我过来顶替一下。”
“隔音不太好。”谈晚谧对别人的事没兴趣，只是稍稍提快语速，“麻烦你跟老板反映一下。”
有关酒店的一切处理完毕，谈晚谧看到站在大门外的温昼视线始终看着一个方向，便过去问：“在看什么？”
温昼揉了一把兔子头，几乎有点恶狠狠，“罪魁祸首。”
颜应原本正在接电话，闻言抬头：“哪儿？”
温昼一抬手，“路边。”
离他们大概五十米的公交站路牙，几个男生坐在行李箱上打游戏，头上或脖子上无一例外挂着头戴式耳机，连错过了一班车都顾不上。
“要去吗？”谈晚谧用刚收到的传单卷成长条抵住温昼后腰，宽松的t恤下端有好几条明显的折痕。
温昼的夏季衣柜大概全是各种大t恤，分为黑白两色，至少谈晚谧没见过他穿其他的颜色，身上颜色最亮的是他的头发。
“打不过。”温昼慢条斯理抚平衣服褶皱，把兔子放回泡沫箱，“回家吗？”
“要补课。”谈晚谧翻出刚刚收到的通知，“今天上周二的课。”
“？”温昼看起来懵了，他伸出四个手指，“我今天满课。”又关掉消息免打扰，果然收到了江见月的消息轰炸。
—不见江上月：温温你去哪儿了！蒲院长在点名！我草了她平时不是不点名吗。
—不见江上月：好了没事了，我说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但她要我拿病例，我上哪找病例？所以你回来的时候最好带上就诊证明。
那挺巧，他前天刚从医院出来。
“梅老头他们也是今天回来。”他们的车停在最近的停车场，预计要走十多分钟，“刚好翻新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我们可以等十月底再过来。”
本来停下的温昼，“好。”
最近的停车场其实是长途客运站自带的，谈晚谧和颜应去开车，温昼在路边等着。
即使快到十月这座小城也依旧很热，路过的宠物犬四脚离地避开滚烫的地面，但这会是早上，中午只会更热。
“你好。”温昼手臂被碰了一下，紧接着一个女生的声音响起，“拼车吗？去长沙。”
“不拼。”温昼直接拒绝，“你另外找人吧。”
“你不去？”
说话者露出真容，黑色短发，比温昼的短一些，画了上挑的眼尾，眉毛细细一条拉到前额的碎发下方，眉尾有两颗银质圆钉，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
“还是说你有车。”女生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提起行李箱又放到地上，故意似的发出巨大的声响。
“我不会开车。”温昼下意识离她远一些，刚好谈晚谧的车驶离停车场，他说了句“失陪”转身。
“你们去哪，去长沙的话带我一个呗。”女生跟上扒在副驾车窗，“太远了，我单独坐车不划算。”
温昼和谈晚谧对视，片刻后，谈晚谧开了车门锁，“上来吧。”
“他不跟我们一起吗？”高速口，温昼看着颜应改道去了另一个方向。
“阿姨在缙云山那边受了伤，颜叔叔很忙走不开，他去处理一下。”谈晚谧打开音乐软件，又把蓝牙耳机递给温昼。
车里还有一个陌生人，他不能明说是怕那人话太多吵得温昼心烦，但出乎意料的，一路上女生都很安静，坐得端端正正，跟那身叛逆的打扮格格不入。
“马上到市区了，你去哪儿？”谈晚谧主动和疑似在走神的女生说话。
“我认识你。”女生从窗外收回视线，“你高中在一中对不对？”
“是。”
“我知道你叫谈晚谧，你还记得一个叫赵明先的人吗？”女生通过后视镜看着谈晚谧。
“记得。”
勉强算他的情敌。
“我是他妹妹，也是你的回信对象。”女生轻轻拨了一下短发，露出藏在内侧的墨绿色发尾，“你旁边是温昼吧？”
“……是。”谈晚谧想起来昨晚在酒店就是她办理的入住，但夜里光线不好，他没认出来。
“变化好大。”女生自言自语，“我刚刚都没认出是他。”
“你的变化也很大。”谈晚谧记得她高中头发很长，是典型的乖乖女，但现在除了性格和当初丝毫不沾边。
“家里出了一点事。”女生笑了一下，“你把我放前面就行，谢谢。”
“不用。”谈晚谧在女生想要付钱之前离开，抽手把温昼往下滑的脑袋扶正。
确实是，物是人非。
温昼醒的时候谈晚谧刚好在倒车，他的脖子上套着u型枕，怀里还抱着一个很有弹性的娃娃，大概是谈晚谧从车后拽过来的。
“那个女生呢？”温昼飘着脚步下车，被正午的阳光晃得睁不开眼。
“她走了。下午的课还去吗？”谈晚谧护着他防止他磕到。
“去。”温昼点亮手环看时间，下午一点半，又回到车内坐好，“要不我们现在过去吧。”
时隔一个多星期，他们又坐到了熟悉的教室，时间还早，谢陶没来，可容纳一百多人的阶梯大教室只有零星十几个人。
刚在靠窗第一排坐下，两个女生便找上门来，她们是来找温昼要联系方式的。
一开始不要，上了三个周的课才要，温昼自然拒绝。
“可能是看你染了头发不敢来，相处一段时间发现脾气挺好。”谈晚谧靠门，在温昼右手边，这会正把右手支在桌面撑着上半身的重量，另一只手去卷温昼的发尾。
“可能吧。”温昼把头砸到桌面，很快又面朝谈晚谧，还在玩他头发的人猝不及防被带着靠近，愣了一下后面不改色抽回手指。
不远处有人“哇”一声，温昼慢慢直起身，扣着谈晚谧的手放到桌面。
江见月卡着上课铃跑进教室，一眼看到第一排角落牵着手的两个人，温昼在睡觉，谈晚谧单手拿着电容笔在ipad上写写画画。
“你们……”还没来得及发问就上课，江见月只好赶紧坐到温昼旁边，门口，苗南渡跟在谢陶身后进来，直接挨着谈晚谧坐下。
谢陶今天有点不一样，她没穿平时颇为前卫的连衣裙，反而穿了红色针织外套和黑色半身裙，大波浪长发束起一半，用红色蝴蝶结固定在头顶。
“各位，安静一下。”谢陶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新拿的粉笔从中间断开，她骂了一句，直接撑着讲台说：“因为各种因素，我要微调一下各组成员。”
此言一出，各人瞬间骚动起来，不少人往靠窗的前排看。
“我感觉有一万道目光聚集在我身上。”尤迅被迫坐直，看着前面两人的后脑勺，“他们看上的人是一对，这怎么玩儿？”
“——不对，”说完尤迅又反应过来，“我们组还有两个单身的帅哥呢。”
“说不定是冲你来的。”江见月被她吵得心烦，几天不见苗南渡，一见面这人就和他隔了老远。
“荣冉在不在？”谢陶站在讲台，扫了底下一圈没对上脸。
“在。”荣冉站在门口撑着门框喘气，“对不起老师，飞机晚点，我迟到了。”
“坐。”谢陶一指第一排中间的空位，又问：“苗南渡？”
“我在。”苗南渡举了下手。
谢陶点头，“从现在开始，你和荣冉脱离第一组，你去第九组，荣冉去第五组。另外，每个组的成员坐一起，上课期间不得无故窜组。”
“为什么？！”江见月一拍桌子站起来，“为什么不能坐一起？”
“因为会有很多课堂讨论，坐一起是最方便的。”谢陶捏了半天的粉笔头砸到江见月脑门上，“你给我坐下。”
苗南渡收拾东西去最后面，和第一组隔着大对角线，说是最远也不为过。
新组员为一男一女，自我介绍说是情侣。
两节课接近一个半小时，江见月频频回头，连温昼都意识到了他的不对，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江见月把书翻得哗哗响，拿出手机找到苗南渡的联系方式，一顿操作过后手指悬在“拉黑”按钮上方。
“草——”江见月揪着耳边的头发，撑着桌面翻到过道，“算了算了是老师换的，跟他没什么关系。”
温昼被他吓了一跳，担心他崴脚，好在江见月稳稳落地，只是刚走出两步就被拦住。
“有事说事！”江见月嗓门大得可怕，教室里超过半数的人都看过来，叫住他的男生吞吞吐吐，在江见月发火之前总算开口，“能教我们拍一下视频吗？”
江见月骂了一句，收紧书包带子，“带路。”
温昼不放心，和谈晚谧跟上去。
“你们玩复制粘贴呢？”沁心湖边，江见月指着凉亭跳脚，“说吧，你们拍的什么？”
男生被吼得缩着脖子，“雪国。”
江见月：“。”
“温温。”看到温昼过后，江见月委屈得耷拉着嘴角，“谢老师干什么啊，把荣冉换出去也就算了，怎么还把苗南渡换走了？”
“很多人都换了。”温昼拍着他的背安慰他，“你课下多找他不就行了。”
“谁要找他！”江见月把书包摘下来放到温昼怀里，“等我，我还没吃饭呢。”
虽然不高兴，江见月还是兢兢业业指导第三组的同学临时抱佛脚，上到掌镜下到“演员”仪态，跑上跑下累得够呛。
“他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苗南渡不来解释一下的吗？”温昼翻着联系人列表，想找苗南渡问清楚。
“不用，这是他们的事。”谈晚谧抽出温昼的手机，示意他看湖对面。
苗南渡站在一棵树下，看到两人后点了下头。
“帅哥，你还要学临床吗？”尤迅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离得远远地和谈晚谧说话。
谈晚谧抽出书包里的ipad，“要，你可以现在说。”
尤迅向后一仰，轻轻抽了自己一嘴巴，“倒也不用这么着急。”
“什么时候都一样。”凉亭空着，刚好可以坐下聊，“去那边吧。”
温昼听不懂他们的对话，索性挪到江见月旁边，观摩其他组拍视频。
江见月快气死了，他教到了一批资质一般的学员，放不开就算了，身体比凉亭的承重柱还硬，一个个眼巴巴看着他。
“你们身体稍微软一点行不行，至少肢体语言要有吧，就你——”江见月指着一个穿长裙的女生，“知道的是你和男主告别，不知道的以为你在打车。一招手这一片的出租车都开过来了。”
“实在不行你们请个外援吧。”江见月决定放弃，找借口准备开溜。
“你可以当我们的外援吗？”最开始找到江见月的男生问。
“不可以哦。”江见月笑嘻嘻，招呼温昼要走。
“大哥哥！”一转头，顾盼辉小朋友兴奋地踩着水上石台跑向温昼，但因为速度过快踩空，失去平衡掉进水里。
“她有毛病啊！”谈晚谧第一时间到温昼身边，但江见月更快，掏出手机扎进水里，举着小姑娘上岸。
衣服全被弄湿，江见月心情更糟了，沉着脸放下小丫头。
“哥哥对不起。”顾盼辉抓住江见月的一根手指，“你别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江见月躲到温昼背后，滴水的十指抓住他的手腕，“好冷啊，我们快回去吧。”
“等一下。”微喘着气的苗南渡把一张毛巾盖到江见月头顶，“先擦一擦，不然会感冒。”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江见月手指收紧，紧到谈晚谧看不下去，直接带着温昼退到一边。
“没事别来找你，这不是你说的吗？”苗南渡叹了口气转头，“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我难伺候？”江见月腾地把毛巾掀到地上，上前两步抓住苗南渡的衣领拖着他走到第三组的同学中间，对拿着相机的人说：“拍！到时候剪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