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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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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合,伯喻带着杨柯骑上随风,青马扬蹄踏碎满地金辉,朝着皇城正门疾驰而去。

路上禁军目光触及他们时,皆默契地调转了目光。除了出塞,这是杨柯头一回走正道离开这座宫殿,看着眼前朱红宫门次第打开,一种爽快的意味油然而生。

杨柯靠在伯喻的怀里,这一刻,不只是平日里的安心,更有一种与他同赴桃花源的快乐。

半柱香的光景,二人已经驱马来了城郊。

群峦在暮色中褪成黛色剪影,山脚的渭河盘桓虬曲,足下的官道似泛白草绳爬至城墙脚底,那里横列着整齐的营地,灰褐相间的苇席窝棚偶有火星明灭,像是谁在褪色的补丁上抖落了香炉灰。

“铛!铛!”两声闷响后,窝棚里顿时呜呜嚷嚷,闹成一团。

“前面发生了什么?”杨柯抻着脖子去探。

伯喻答道:“那里是朝廷设立的义庄,用来安置流民。这个时辰,恰好到开仓放粮了。”

榆木粥棚下,两个衙役正用长柄木勺敲打铁锅,流民从苇席窝棚里涌出,豁口的粗陶碗碰出清脆的碎响。

一个穿短褐的老汉抓住衙役的袖口:“官爷行行好,这粥稠得能立住筷子,赏碗清水润润嗓子吧。”

“今日领了多少了?”

那老汉从怀里掏出一块木条:“还有半升。”

那衙役抻着脖子瞧了瞧,而后抬起下巴朝着不远处的陶瓮示意:“你去那儿领吧。”

老汉拄着拐杖,朝着青石台阶上的陶瓮踱去,将手里的木条递给了陶瓮边上站着的衙役,衙役掀开了顶盖,给他盛了一碗清水。

见那老汉拿到了水,众人也蠢蠢欲动起来,一个一个都撺掇到了铁锅边上,原本在盛粥的衙役不耐烦地大吼道:“都排好了!敢抢食的,今晚上轮不着饭吃!”

话音落下,人群如揉皱的纸张骤然舒展,又继续乖乖排好队伍,捧着碗等着食。

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不信邪地从人墙中挤了上去,指着自己皲裂的嘴唇道:“官爷,赏小女一些水吧,嘴唇都裂出血了。”

衙役道:“木条呢?”

妇人迟疑地看着他,还是从怀里掏出了木条。衙役抢了过去,瘪了瘪嘴:“按户部新规,领过栗粥者,两个时辰后方能取水。”

妇人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我还有半升水没领呢?再过两个时辰,都到明日了,这半升岂不是全都浪费?”

衙役无奈道:“谁让你早不来?”

妇人起了哭腔:“孩子闹个不停,我哪儿记得时间呀。”

衙役朝她摆摆手:“快回去吧,快回去吧,下次长个记性。”

妇人不听,攥着衙役的袖子:“官爷,你就行行好,让我领了就是,本来我也有半升未领。”

“丙字区七百户每日巳时、申时各领一升,误差不能过半刻钟,这是按漕河昼夜流速差算出来的最优解。”伯喻牵着随风,杨柯跟在他身后,二人缓缓走到了窝棚里面。

衙役见了他,脸色一变,立刻下跪行礼:“卑……卑职参加殿下!”

这一言激起千层浪,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是宣王殿下!”“居然是殿下!”“皇子怎么会来我们这地方?”

几个衙役扬声道:“肃静!肃静!领过粥的赶紧回去,没领的继续排队!”人群重又安定了下来。

那妇人脸上一喜,走近了伯喻,忙下跪道:“民女参加殿下!”

伯喻扶她起身:“快起来吧。”

妇人抱着怀里的孩子,凑上前道:“今晨孩子哭闹误了时辰,殿下可否通融?”她怀中的婴儿面色红润,正抓住母亲汗湿的衣襟咯咯直笑。

伯喻缓缓道:“不是在下不肯,只是考虑到,若给您这半升水,恐怕众人皆相仿效。长此以往,水源管理便要乱套,大家用水都会受影响。”

妇人脸色一变,怒道:“无非是半升水的事情,哪里有那么多的顾虑了?”

杨柯见她不讲道理,走上前道:“姐姐,殿下是为了大局着想,若今日为你开了先例,那众人便都可以不按时间领取水源,漕河的水终究有限,若是打乱了秩序,那大家以后还有什么水喝呢?”

“话说得真是好听,我看那陶瓮里都是水呢!”她目光往伯喻脸上一瞥,转身对着众人,大声吆喝道,“他是柔然王妃生的,一个胡种皇子,岂懂汉人疾苦?”

人群顿时被挑动了情绪,其中一个平头汉子嚷嚷了起来:“刘姐姐说得没错,义仓里那么多粮食,要不是他定死了额度,我们至于饿肚子吗?”

一人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义仓里有多少米?”

那汉子大声道:“我亲眼看见的!”

不少人怒了起来,纷纷大叫道:“好啊,原来朝廷多的是吃的!”“他故意饿着我们呢!”

有人站出来指责那汉子道:“每日分发的饭和水,哪里少了?”“是啊,我看你们不都吃的浑身是力气吗?”

“那也不够吃的!朝廷又不是没粮食,为甚不给我们?”汉子伸手指着伯喻,“就是这个胡种皇子,他管着户部,不给我们吃!”

“简直欺人太甚!”杨柯气急,上前就要去跟他们评理,伯喻按住她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

“各位!”他站到众人面前,掀起自己的右手手臂,露出了一道骇人的疤痕,那疤从大臂蔓延至手腕底下,犹如一条干涸的古河床横亘在他白皙的肌肤上。

众人瞪住他的疤痕,皆倒吸一口冷气,惊呆在原地。

只听伯喻低沉的嗓音徐徐传来:“此乃在下十七岁治水时所留,与诸位一样,我也是被大夏的土地鞭笞过的人。”

人群的愤怒逐渐融化,低叹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唉,要不是宣王殿下主持修建江堰,咱们滁州当年也不会风光一时。”

“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流落他乡了?

“天灾也怪不了他头上呀!没殿下的话,咱们都不知道要去哪儿呢!”

“那个张三,就想多拿点粮食存着卖钱!”

一旁的衙役大声道:“你们闹够了没有?还领不领饭吃了?”一声落下,众人又纷纷回到队伍里。

伯喻对另一个衙役问道:“每日的水源是否有结余?”

衙役拱手道:“回禀殿下,有倒是有一些,若是每人半升,但也只够十分之一的了。”

伯喻沉吟不语,良久后,侧首道:“自明日起,尚未换取水源者,持每日木筹,于酉时至西廊登记,按照人数配比换取弹性水额。”顿了顿后,继续道,“这几日先暂时这样办,等我回府召见户部大臣商议后,再定下新规。”

“是!”

一旁的妇人垂着头,歉意道:“多谢殿下海涵,多谢殿下海涵!”

伯喻抬手浅拒:“不必,之前的规定尚未齐全,并未考虑到妇孺的情况,是我们疏忽了。”

那妇人苦笑道:“还望殿下不要将方才的事听进心里去,咱们老百姓有您在,实在是福气。”

杨柯没好气道:“适才还说不懂百姓疾苦,现在又成福气了?”

妇人无奈笑道:“民女无心之言,莫要挂心,莫要挂心。”

二人也不赘言,见事情已然安置好,便上马继续前行。

杨柯回想起适才的波折,不禁抱怨道:“这些难民实在可恶,三言两语就被挑起了民愤,你对他们的好,全都忘光了。”

“他们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连基本的衣食都无力保障,自然容易听人挑唆。”伯喻微微侧首,摸了她一把脸颊,宠溺道:“对我来说,只要阿柯记得我的好就足够了。”

杨柯心里一暖,想起他手上的疤痕,又是一酸,抚上伯喻的手臂,喃喃道:“从前便听公孙大人说起过,你这些年给渭河沿岸的州县修了不少江堰,竟然落下了……”她望着伯喻的侧颜,“伯喻,你身上还有没有别的伤?现在都好些了吗?平日里需不需要什么膏药,我可以找我爹要,他那儿什么新奇玩意儿都有。”

伯喻垂眸看向她,忍俊不禁道:“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伤口早已愈合,不必担心。若你实在想关心我,”他贴着杨柯的耳畔低声道,“不妨拜托伯父将女儿送来宣王府,即便是绝症也可痊愈。”

杨柯脸颊飞红,掐了他一把:“你就知道逗我!”

伯喻朗然大笑,座下的随风抖了抖鬃毛,似乎也被这甜蜜感染,仰头长啸起来。

杨柯继续问道:“适才听他们说,户部每日只给四合米两升水,可是义仓里的粮食不是足够养活他们吗?”

伯喻缓缓道:“第一碗解渴,第二碗救命,第三碗生贪,只给两碗,既能满足他们的生存之需,又能压住心中的贪念、惰念。他们是流民没错,但朝廷的救济只能保证一时,解救不了他们一生。”

杨柯摇头感叹道:“治国安民,说起来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做起来竟然如此之难,幸好我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女官,若用我这个脑袋去治国,大夏不得乱成什么样。”

伯喻笑道:“良匠无弃材,寻尺各有施。阿柯头脑机灵,尤擅诗词,自然也有你的价值所在。”

“在哪儿呢?”杨柯望着远方的楚天咕哝着,她忽然俯下身子凑到随风耳朵边上,“随风,你说,我要如何为大夏做贡献?”

随风抖了抖鬃毛,“摇头是什么意思?”杨柯说着把头歪到随风眼睛边上,随风又喷了口热气,口水喷溅而出,她被吓得一个激灵,“说不出来就说不出来呀,朝我吐口水是做甚!”

伯喻宠溺地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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