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含光君领着魏前辈回到云深不知处,我和景仪高兴的手舞足蹈。景仪一路叽叽喳喳的跟在他们身后,含光君不语,魏前辈则笑着跟我们说话。
行至静室,含光君指着一旁的偏房道:“进去思过三日。”
魏前辈苦着一张脸扯住含光君衣袖,“三日?”他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还三日?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含光君瞪他一眼,甩开魏前辈回了静室。魏前辈只得苦着脸进了偏房,因着含光君叫他思过,我和景仪也不敢进去陪他。只敢送入一壶茶,略略说了两句话。魏前辈听说金陵被软禁,那还得了!只好匆忙先去平乱。之后居然在金陵台见到含光君,自然是大喜过望。含光君问魏前辈愿不愿意跟他回云深不知处受罚,魏前辈自然是忙道愿意,别说受罚,打他几十戒鞭都行。急急忙忙放了几句狠话,表示自己一定会为金陵撑腰,把剩余摊子扔给江宗主就跟着含光君回来了,没想到还真要罚他闭门思过。
含光君虽说要魏前辈思过。但我想着他们之前分开那么久,饱受相思之苦,含光君几乎是去了半条命。前几日在金陵台也必不会逾矩。因此不放心静室无人值守,还是早早去了。
果然亥时刚到,魏前辈就只着中衣从偏房出来,径直推开静室门走了进去。
“你尚在思过。”
“我都病了,我发烧了,不信你摸摸看。”
连我都知道魏前辈在撒谎。可含光君却没出声,我想着他该不会还真信吧。
“没有。”含光君道。还真摸了?
“有。不信你摸这里看看。”魏前辈声音已不似第一句那么正经。
“出去。思过三天。”含光君道,声音毫无冷意。
“我不!你再不亲亲我,我就疯给你看!我把云深不知处的人都闹起来。”
“那我就把你捆起来,再扔出去!”含光君似是斩钉截铁!
“你亲亲我我就走,求你了,就亲一下。”魏前辈又在诓骗含光君。
哪里还会走?我不用猜也知道,在这耍无赖一道上,含光君怎会是魏前辈的对手?不知道魏前辈使了什么手段,不消片刻,含光君已开始喘息。再也没说叫他出去的话。
相思苦久。魏前辈那叫一个浪劲滔天,口中断断续续,又是诉说相思之苦,又说如何寂寞难熬,更兼娇媚呻吟,似要把含光君揉碎捏烂再熬煮成水。可怜含光君一向尚能克制一二,如今却无法自持的喘的带出了声音。已然是彻底沦落,爱的发了疯,半分理智也不存了。
两人亥时末才歇,未到丑时又起,丑时末歇了,卯时又起。困得我东倒西歪,片刻不敢合眼。
这晚过后,魏前辈思过的事情被含光君远远抛之脑后。两人你侬我侬,片刻不能分离。含光君誊抄书册时,魏前辈便用胳膊撑着头坐在案前看着他。含光君修琴时,他便坐他身后环着他,我去添香沏茶他也不放开。于是含光君终于什么也做不成了,便领着他在云深不知处内外四处闲逛。含光君领他去看兔子,魏前辈便乱揉每一只兔子的毛,弄的兔毛乱飞。含光君领他去赏孔雀,他便要我烤只看看与山鸡有何不同,孔雀自然是不能烤的。含光君便带他去彩衣镇溜达,买回一堆无用的物什。夜里更是一个急喘,一个娇吟,夜夜笙歌、乐此不疲。
泽芜君问了问我他们相处的情形,嘱我定要照顾好含光君身体。我恍然大悟,便请厨房做些营养滋补的食物。厨房负责含光君饮食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婶,她瞥了我一眼,一脸了然。毕竟魏前辈在云深不知处与含光君同住一屋已是公开的秘密。
第二天打开食盒,含光君沉默不语,魏前辈笑的前仰后合。我说的是营养滋补的食物,可厨房大婶做了一食盒鹿茸、羊腰等壮阳菜式,还有一大碗虎鞭汤。我惊愕当场。
含光君耳尖红的滴血,我在一旁尴尬不敢言。魏前辈笑够了道:“蓝湛你吃点吧,你补补身子。”又忍不住一阵笑道:“你们云深不知处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云深不知处有这些东西并不奇怪,虎鞭、鹿茸也是常见药材,并不单单只有壮阳一个功效而已。
含光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慢慢用膳。
当晚魏前辈初时还乐不可支,最后几乎是泫然欲泣,喊了几十声好哥哥方才收场。
第二日一早魏前辈就找到我骂了一通,说我胡乱安排,含光君险些要了他的小命。
我只好赶忙找到大婶,嘱她不必再做滋补之物,做些清热下火的食材。
再次打开食盒,我不由深深的后悔。一盒的白白绿绿,苦瓜、冬瓜、莲藕,还有一大碗菊花茶。
含光君终于忍不住侧目看了我一眼,似有责备之意。我无言以对。魏前辈则大为满意:“多吃点,苦瓜好啊,蓝湛你吃。菊花茶也好,你多喝点。”
我自此再也不敢教厨房大婶做事。
我终于昼夜颠倒,白天直接睡觉,晚上再去值守,景仪说我瘦了一圈。含光君则如浸在蜜罐子中腌入了味,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柔和的温润来,仿佛霜雪消融,现出美玉。泽芜君见含光君现在的模样,十分放心欣慰。蓝老先生只闭门不出,眼不见为净,算是默认了。毕竟含光君在别的方面都规矩守礼、堪称楷模,但只要一涉及到魏前辈,任你三千还是四千条家规,没一条能约束的住。蓝老先生也是无法。
这日我正白日睡觉,景仪过来叫我。
“江宗主又把魏前辈叫走了。”
“去哪儿了?含光君呢?”我一骨碌爬起来。
“去云深不知处外面说事了,江宗主不让含光君跟着。含光君在静室待着,估计不高兴。”景仪道。
我起身去了静室。含光君正闷闷不乐的坐在案前。我不知道是魏前辈打开了含光君的机关,还是我愈发的了解含光君,他现在的情绪,我只一眼便知。想来虽然含光君知道魏前辈心里只有自己,也还是不愿意魏前辈和江宗主单独相处,毕竟当时金陵台上那个门生的话,他也是听的一清二楚的。江宗主对魏前辈的心思,我们都知道。
我偷偷出去找到二人,借地势的熟悉找个地方偷听他们说话。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江澄的侧脸,魏前辈则站在他的身后。这自然是有违蓝氏家训的。但我是魏前辈和含光君带出来的孩子,守家训么,看什么时候吧!
“所以魏无羡,你这是真准备待在这里一辈子了?”江宗主似乎刚才已经发过一通脾气了,现在的声音干巴巴的有些无力,脸上也不像以前那般凌厉的神色。
“不是待在这里一辈子,是陪蓝湛一辈子。哪里都行。”魏前辈很肯定道。江宗主挡住了他的脸,我看不见。
“上辈子你说姑苏有蓝氏双璧,我们江氏就有云梦双杰。你说我当家主,你一辈子辅佐我,永远不离开我。你食言了!”
“这辈子你说把一切忙完,你会回莲花坞。你又食言了!”江宗主闭上了眼睛。
魏前辈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所以以后,莲花坞成你娘家了?”江宗主突然睁开眼,提高了声音,似乎带点调侃和讥笑的问。
“什么婆家娘家的,你这话说的。”魏前辈松了口气道:“别搞这么复杂。反正,就这么回事吧。就是两个人以后得路一起走呗。”
顿了顿又道:“江澄,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任何时候有任何事情,你尽管来找我。金陵的事也一样。”
看来魏前辈是要把装傻进行到底了。
江澄久久不说话,我在他的眼中看到刻骨的遗憾。终究……终究!
最后江宗主还是开口了:“每年他俩忌日的时候,回来住两天吧!他们应当,也想看到你。”
“好!”魏前辈回答的干脆。
“陪我走一段吧!”江宗主道:“送我到山下的大路上。”
有泪从江宗主的眼眶中流下。原来像江宗主这样骄傲的人,也是会流泪的。
“好!”魏前辈走上前,和江宗主并排前行,只是他并不转头去看江宗主的脸。
我回到静室,跟含光君认错:“思追有违家训,去偷听了魏前辈和江宗主的谈话。”我将两人的谈话内容都告诉了含光君。
“嗯!”含光君轻轻嗯了一声,面色柔和,他好开心啊,我能感觉到。
魏前辈两个时辰后才回来,含光君盯着他看。魏前辈见含光君盯着自己不说话,一把拉过他:“来来来,你检查检查。”说着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我忙退了出去。
我没想到含光君还真的“检查”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检查完毕。
“说了什么?”含光君明知故问道。两人这时才能静下心来说几句话。
“都说了,以后他也不会管我了。每年江叔叔和江伯母的忌日我会回去和他一起。”每次这个时候,魏前辈的声音中都会透出慵懒。
“回去和他一起?”含光君问道。
“去,每年那日我去莲花坞,给江叔叔他们磕头上香。”魏前辈连忙纠正。
“魏婴……”
“嗯?”
“魏婴……”含光君并没说什么,他可能只是想喊着这个名字,喊着这个让他爱入骨髓的人的名字。
如此月余,一日含光君沐浴后,魏前辈给他擦头发,我惊喜的发现含光君新长出来的头发乌黑一片,再无一根白发。
“含光君,你新长出来的头发没有白色的了。”我高兴的道。
“嗯。”
“那是自然,我这天天把你们含光君照顾的多好!”魏前辈喜道。
我不好再接话。我也不知道他照顾了些什么。
“你去准备,我和他俩明日出去游历。”含光君道。
“你与景仪,日后由泽芜君教导。”含光君又补充道:“不可荒废学业。”
“含光君,你们要去很久吗?”我依依不舍道。
“也不一定。”魏前辈道:“我们出去走走看看。蓝湛说蜀东一带没有世家驻守,有些妖魔鬼怪也没人管,我们去清理清理。”
见我一副沮丧的样子又安慰道:“我们不会出去很久的。你和景仪好好在家。听泽芜君的话。”
“温宁也不走,他就在这里陪你。你们夜猎的时候,若没有长辈在,可以把他带着。”我听说温叔叔不走,心里略感安慰。
两人一出门居然就是三年之久。期间泽芜君尽心尽责的教导我和景仪,经常带着我和景仪出门夜猎。我听外界对魏前辈的评价慢慢的转变了。
这么多年,我听到形容他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词语。可是现在,人们只是说他诡道之术造诣极高,又说他并未作恶,几乎已没人骂他。想来也是,当年世家之中以金氏为尊,有金氏有意的误导打压,魏前辈名声自然是坏。如今的江、蓝、聂、金四大世家,却均与魏前辈交好,其余的那些世家,早在金陵台被骇的肝胆俱裂,没人敢背后议论他。世人对他的评价也就慢慢的变了。
后来更听说他和含光君在蜀东一带除魔无数,当地百姓极为拥护,因两人一着白衣,一着黑子,被合誉为“玄素客”。
我和温叔叔无事的时候,常常站在云深不知处最高的山峰上向远处看,希望能看到那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