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后背一寒,连连后退了两步。
艾尔注意到茉莉警戒的神情,脸上和善的表情却没变,眼底多了几分玩味:“真巧,能在这里碰见你。”
“是吗?”茉莉稳住心神,生硬道破,“我可不觉得巧,或许直白说是蓄意为之比较好?”
艾尔明显一愣,又很快哈哈大笑起来,脸上露出了乖僻的神情:“你可真有意思,好的好的,我就是故意的,我还在想我演的应该挺好的。”
沈悸一定封锁过消息,毕竟让那个麻烦的合作伙伴,或说是未婚妻,要是让他们知道,一定不利于他们的暗斗。
哪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他们一定是相互看不顺眼的,而艾尔想用联姻牵制住沈悸,沈悸是个绝对无敌的武器,也是个祸害。
况且今天沈悸因为公事出去了,所以今天这遭相遇,一定是艾尔故意的。
茉莉没想到会直面遇上艾尔,畏惧于他的身份,茉莉有些发虚,但她还是用力挺直腰板,昂首看着那个比自己高了两个头身的男人,唇角挂着淡笑:“请问米勒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艾尔连连摆手:“不不不,请喊我艾尔,不要加先生,那实在太生疏了。”
“好,那么艾尔,请问找我有何贵干?”茉莉深吸一口气说。
艾尔没说话,只是笑着,把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嘴里还啧啧不断,像是把她当成了一个物什一般。茉莉隐忍着不爽,眼神愈发冰凉:“先生,你似乎对我很感兴趣。”
闻言,艾尔笑了一声,“对,因为我的收藏里正好少了一个东方娃娃。而你,就是我心中最合适的那一个。”
他丝毫不顾礼节,直接伸手揽住茉莉的肩膀,揽着她强硬地往外走。
他是摁着茉莉的头走的,似乎是为了遮人眼目,走到外面,他用力把茉莉推进车内,随后自己进去,用一个丝带蒙住了茉莉的眼睛。
茉莉惊乱不已,心跳声如雷贯耳,但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硬着胆子发问:“这是玩什么?艾尔少爷有这么个癖好吗?”
他要带自己去哪!
她什么都看不见,五感变得敏感,她只能听见艾尔冷笑了一声:“呵,我就是来看看,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抢我妹妹的未婚夫,这几天艾丽可真是天天骂骂嚷嚷的,吵得我烦闷,一直说有个小贱人偷了她的人,我只能来看看了。”
“是吗?可惜了,我对沈悸并无感情,只是被逼无奈而已。”茉莉故作淡定的回复,心里已经乱成了一片。
糟糕,要是这个艾尔是为了妹妹来出头的,那她可能难逃一劫。
一个恶名赫赫的大家族,怎能容忍外人插足他们的家事。
“诶……”艾尔慢悠悠地拉长语调,“你还真是特别,怪不得沈药留在身边,你很勇敢,也很冷静,我喜欢你这样聪明伶俐的女人,不哭不闹的,呵呵……”
他森森地笑着,抵在茉莉眉心的木仓口只空余一厘,“我本想着,你要是大喊大叫地摘下绸布,我就开木仓看你血花四溅的模样呢。”
茉莉一僵,脸上的笑容都变得难看扭曲,她咬着牙,嘴角抽搐道:“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想,您屈尊降贵地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想看一个不会说话的死人。”
艾尔显然被取悦到,挪开了木仓口,嘴唇勾出愉悦的笑:“当然,我想让你自觉成为我的藏品,不想随地埋了。”
简直恶趣味,跟沈悸无差,果然人以群分物以类聚,败类就是会相互吸引的。茉莉暗自想着,双手攥紧了衣摆,她平静地问:“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呢?”
“哦,想你陪我玩玩,美丽的小姐应该没有意见吧?”
“当然。”她不敢有意见。
只要别去艾尔的大本营就好,若是这家伙真有那种想法,那她打死也跑不出来。
但她也知道,这是一个极为难得能接触艾尔的机会,如果今天侥幸回去了,沈悸一定会严防死守,一定会失去外出的机会。
所以,她一定要从中找到关键,哪怕掘地三尺,哪怕双手鲜血淋漓。
蒙着眼的时间是漫长的,直到艾尔解除黑暗时,茉莉都有些时间混淆。
眼前的建筑是陌生的,但她能从挂着的牌子上看到“戒毒所”的字样,她心一滞,难以理解艾尔为什么会带她来这种地方。
“我听说,你的男朋友似乎在下面当药人。”艾尔的语调很轻松,似乎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我打听了下,他似乎就被关在这里。”
茉莉难以置信地看向他——他去调查了她?为什么?她不过就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罢了。
还有,许存去报j了吗,还是说中途被捉了回来,关进了这里?
那……那个录音笔?
她多了几分警戒,但为了不那么明显,她低眉,故作不可思议道:“真的吗,我可以见到他吗?”
“是的。”艾尔说,“走吧。”
艾尔走在前方,他并没有什么女士优先的礼数,不过他那样的少主有也会觉得他有所图,还是没有来的自在。
可他这样背景的人,走在这戒毒所里怎么都显得格格不入,茉莉无论如何都不觉得他是发了善心才带她来这里找许存。
一定是为了什么,一定是要在她身上找到什么,但目前的她并不清楚。
一路往前走,茉莉的步伐越发沉重,周围的铁门里躺着痛苦哀嚎的人,许多人因为难以忍受哐哐砸墙,或是扣挠自己,惨不忍睹。哀嚎此起彼伏,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她有些害怕,害怕曾经温良的许存也变成那副模样,虽然这段恋情已经被迫终止,她的感情也没曾经那么热烈,但毕竟是真心喜欢过,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前方的艾尔猛地停了步子,后面的茉莉毫无防备地撞了上去,她捂着额头,不满地瞪回去:“艾尔少爷,我已经是第二次撞到头了。”
艾尔显然很喜欢这样的恶作剧,他微笑着让步,让负责人打开铁门:“有些可怜呢,你看看?”
茉莉等了几秒,做了个心理建设,随后憋着气来到门前。
她以为自己的心理建设足够,但当她重又看到那张干瘪空洞的脸时,她又止不住的心酸。
只是短短数天,许存已经瘦的不成人样,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全身上下都是抓和咬的痕迹,还有大大小小的淤青,显然正在饱受巨大的痛苦。
他跪在地上,颤抖地看着天花板,手还在疯狂地掐着肉,嘴里不停念叨:“痛……好痛……”
茉莉再也忍受不住,声音生涩的有些变了音:“许存……”
本来不该如此的。
倘若没有沈悸,他们应该还手牵手走在大街上的,互相看着对方的脸,甜蜜地许下对未来的期望。
她好恨。
她恨透了沈悸和这里的一切!
似是听到了茉莉的声音,许存有些怅然若失地看向门口,空洞无光的眼睛聚不上焦:“茉莉?”他很快喃喃自语,“不,一定是我的幻觉,她不在了,我把她弄丢了……”
“是我,我在这。”茉莉走了过去,伸手尝试接近,可还未触及到许存,许存便像是受了惊一般疯狂大叫起来,不断挣扎着后退。
“别过来!别过来!我是被逼的,是他们、是他们逼我的!”
茉莉被吓了一跳,她无措地后退,双手举在空中安抚道:“好好好,我后退,我后退,你别这样!”
“我没有、我不想那样……我错了!我错了!啊啊啊啊啊……我不是故意的……”许存突然痛哭起来,跪在地上抱着头不断磕碰,精神涣散地说,“对不起,茉莉……车祸……车祸是筹码,是筹码……”
听到自己的名字,茉莉有些僵硬地转了头。
“她爸爸……不是我故意的……我错了,我被逼的,被逼的……”许存发疯地磕头,脑门上撞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口,他仍是感觉不到痛一样撞着,“好多血……死掉了、死掉了……对不起……”
车祸,被逼,故意,茉莉,死亡。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能把这一串零碎的词汇组成一句清晰完整的话,甚至还能看到场景。
她的父亲死了。
被她的男友撞死了。
而她的男友,却因为她而身陷深渊,染上了不该染的,如今也成了疯子。
她看见许存的口袋掉出了一根银色的录音笔,然后,被许存用力一砸,碎成了两截。
她却觉得痛,就像碎的是她的心。
她忽的懂了——艾尔,就是想让自己知道这些的,然后借着这股恨,替他做些什么。
艾尔是没兴趣对她做什么的,他这突然的兴趣仅仅只是架在她与沈悸有关而已。
那么,沈悸,就是那个凶手。
男人倚靠着门栏,兴致颇丰地看向茉莉死寂的脸颊,啧啧道:“果然啊,极品就算是苍白无色的,也显得格外动人。”
茉莉的嘴唇都是抖的,十分艰难才说出一句:“……你想让我做什么?”
艾尔赞许地看着她:“你果然是个识时务的女人,一眼就知道我的所图。”
“少说没用的。”茉莉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的怒火发泄出来,“说,你有什么目的。”
“好好好,除了我妹妹,你还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说话的女人。”艾尔语气轻佻,漫不经心地说,“我很欣赏沈悸,从前就是,所以我才愿意冒风险和沈家合作,连他进去都是我捞出来的,没想到他非但没有感谢,还想要与我划清界限,彻底退出。”
“所以?”
“所以我要你——把沈悸拉到我的位置上。”艾尔笑嘻嘻的,话说的轻巧,茉莉一点也听不明白。
拉到他的位置上?
“你想要报复他,可以啊,等他顶替我成为少主,我可以把所有的证据给你,你可以借此直接撂倒他。”艾尔说着奇怪的话,但神情愈发兴奋起来,“他可是我理想中少主的模样,没人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了,你难道不觉得吗?心狠手辣,毫无情面,呵呵呵呵……”
这话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茉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不懂他的所图。
一个可以说的上是众人敬仰的位置,虽然劣迹斑斑,可他居然想要拱手让人,还要做一场鱼死网破的局?
他也恨沈悸吗?对于艾尔来说,抹掉沈悸的痕迹是易如反掌的,可他为什么不那样做,偏要麻烦到把沈悸拉到这个位置上?
但他又说欣赏?
艾尔像是怕她听不懂一样,补充了一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让一个不可控的人活到现在?因为他和我,流着同样的脏血。”
不懂、不懂,完全不懂这些疯子都在说些什么。
可他们的游戏,又为什么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
茉莉真想摁住艾尔的头往墙上撞。
他也不是无辜的,是他做了那些药物,还要流通出去祸害别人,还要帮沈家去做那些事情。
怒火冲上心头,可茉莉只能忍耐,她痛恨现在这样无能为力的自己,痛恨自己的怒火。
半晌,她牵起麻木的嘴角:“……好啊。”
她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悦耳,可她败给情绪,还是低哑的,难听的要命:“我帮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艾尔眯了眯眼,对面前的女人重新审视了一番。
她很瘦小,只有自己半个大,明明脆弱的不堪一击,眼看摇摇欲坠,却又拼命让自己支棱住,强装镇定地和自己对话。
像极了,他曾经最难以忘却的故人。
艾尔的眼底流露出一抹不易人察觉的狠厉。他曾抹掉了许多和她相像的人,因为他见不得。
“说。”
但他并不反感这样清醒理智的女人,而且还是沈悸的,他甚至还能提起兴趣和她玩一玩。
“我要去那个慈善晚宴,并且,我要你,退掉这场婚姻。”茉莉用力地与他对视,不让自己露怯,“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
“为什么?”
“只有渗入他,才能从内摧毁他。为此,我不惜将自己奉献给黑暗。”她咬牙切齿,把字眼嚼碎了吐出来。
她发狠地握拳,指甲深深嵌入血肉,直到血肉模糊。
她不会放过他们的,任何一个。
哪怕,永无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