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果然如言泽星所料,那些个商户坐不住了,直接一大早便一路大张旗鼓吵吵嚷嚷跑到了聚贤馆,摆明着就是要借这里的流量把事情闹大。
不过言泽星前几日就让孔方时刻注意着蹦跶得最厉害的几个人的动向,因此也不算是全无准备,因此一大早收到孔方传信的时候倒是很淡定。
“这不巧了嘛,我还想他们若是在大街上直接这么闹起来了控不住场,没想到居然直接跑到咱们自己地盘来唱戏了。”
言泽星起身整理了下衣摆,道:“这人都上台了,咱们这便去瞧瞧他们今天这是要怎么唱这出戏。”
到了聚贤馆,便见聚贤馆里里外外已经围了不少人,言泽星还在人群里瞧见不少眼熟的,都是京城还算有些来头的商贾。
言泽星勾勾嘴角,暗道管你们今日是过来看热闹的还是被有意鼓动来搞事的,既然来都来了,定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白白回去。
孔方指了指此刻在台上滔滔不绝的中年男子:“那就是这京城最大药材铺子的钱老板。”
“药材铺子?”言泽星会意,“那也难怪韩太师找上他了,这云木香涨价他可不得着急。”
言泽星也不着急,找个角落坐下,打算先看看这钱老板能说点什么。
“大家伙听我说啊,这说这打仗所说一时打不到咱们京城,可到底是劳民伤财,受苦的都是咱们老百姓啊!如今这战事还未起,但近来想来大家已经听说了不少消息,因这两国关系紧张,这不少北狄的原料都涨价了不少,钱某虽不愿涨价,但也无法,所以这最后还是大家吃亏,钱某也是于心不忍啊。”
说到此处钱老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做得一副真真是为大家考虑的姿态,言泽星也不由内心感慨这钱老板不去演戏真是亏得慌,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演技。
在钱老板的一番渲染下,台下不少“理中客”也跟着附和:
“是呀,咱们小老百姓不懂这仗该不该打,但这如今这才刚听到点风声,便已经不安生了,别的不说,这东西涨价是切切实实看得到的呀。”
“可不是吗,现在还只是东西涨价,等真打起来了,指不定还要多征税什么的,咱们平头老百姓每年才挣几个子儿,哪儿经得起这么折腾。”
“说得有道理啊。”
见不少人都在应和自己,钱老板接着道:
“咱们与北狄因犬丘交战,前前后后打了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达成和谈,为何又要平白挑起事端。而且钱某做药材生意,商队也少不得在北狄东临之前往来,也是听闻过不少消息,这犬丘如今全是些蛮荒流寇,在那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放哪儿都是个烫手山芋,要我说何必花大力气非要把犬丘打下来,有这些个银子去出兵打仗,还不如多为百姓做些有利民生的事情,何苦要这般吃力不讨好,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言泽星听到此处冷哼一声:“胡吹了这么老半天,这可算是讲到重点了。”
果不其然,钱老板此话一出,不然人群里的不少人便像是收到了信号一般,纷纷开始“各抒己见”。“对啊,这犬丘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家都巴不得绕着走,何苦非要争那点地盘。”
“要我说啊,咱们东临地盘这么大,也不缺这么点地,犬丘又是如今的样子,真收回来了,还少不得要花大力气去治理,这里里外外又是一大笔银子,这算来算去,还不是得从咱们交的赋税里出,对咱们能有什么好处!”
“说得有理,正是这个道理啊。”
“其实,杜某是有些熟人在北狄的,据我所知,北狄也是压根儿不想要争犬丘,现在想来,指不定人家根本也不想因为这事儿跟我们打仗,互相和和气气那不是皆大欢喜。”
出言附和的正是京城粮草生意大户之一的杜老板,按过去的情况,这一旦开战自然少不得要表示表示,虽说为保证军需物资,朝廷大批量采购粮草的价格比不得平日卖给百姓的高,但也是不会真让他赔钱,无非是赚得少些罢了,但于杜老板而言,少赚就是赔,怎么能愿意吃这亏,自然是巴不得这仗打不起来。
至于那说的所谓的北狄的熟人,多半也是瞎编出来的。
这些个商贾大户说得起劲,围观的除了先前被打点好的那些个“搅屎棍”,也有不少被牵着鼻子走跟着附和的。
当然也有些明白人听着觉得不对出言反驳:
“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这犬丘虽说如今是一团乱,可这不正是因为多年来被北狄牵制着一直未能收回,若是收回到咱们自己的地界来,自然不会还是这般境况。”
“打仗这种大事朝廷自然有自己的考量,咱们再在这儿谈该不该打仗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有什么不合适,若要开战,这军需费用里也有咱们缴的赋税,为何咱们不能说说自己的想法?”
做铁器生意的王老板也道:“这仗一打起来,指不定咱们还要捐些钱财兵器什么的,如今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也没什么不妥吧。”
这话头一起,众人七嘴八舌说得更起劲了。
围观许久,人群中一书生样貌的青年开口道:
“如今时局动荡,战事将起,若真是为了百姓好,此刻各位老板们难道不该出钱出力支持朝廷,解决犬丘的问题吗,经商赚钱是各位所长,但打仗的事怕各位还是不要在此处胡乱指点了。”
言泽星一挑眉,抬眼望去,只觉得那书生长得有些面善,细细回想起来先前好像在聚贤馆见过几次,是牧苍明的小粉丝来着。
那就不怪此刻出言怼这群商贾了,想来他也是看得清楚,这些人就是成心要来搞事的。
“我们也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小兄弟你这话未免是有些瞧不起人了。”王老板语气中有些不快。
书生冷哼一声,道:“你们这是说说看法吗?我看分明不怀好意,是来动摇民心的!”
被直接点出目的,钱老板也是坐不住了,有些恼怒得指着书生:“我瞧你也是个读书人,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的啊!”
“我说的难道不对,若真如你先前所说的,北狄视犬丘为烫手山芋,是朝廷非要出兵,那北狄何苦与我们交战,只要不再过问犬丘的事,由东临派兵把犬丘的匪寇收拾了不就皆大欢喜,何苦要闹到非要开战不可。”
见自己刚刚话中的漏洞被指出来,钱老板一瞬间有些失言,不知如何反驳,愣了片刻才道:
“咱们虽说读书不多,只是做买卖的生意人,没小兄弟你这么能言善辩,但身为东临子民,这好歹关乎咱们自身利益,若是这仗本就不该打,难道咱们就这样默不作声,任由这有心之人为所欲为吗?!”
说到最后一句,钱老板跟人群里的同谋使了个眼色。
这句话摆明了是意有所指。
“有心之人?这是在说谁?”人群里还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客疑惑发问。
钱老板的同谋即刻便抓准时间道:
“还有谁?自然是这朝中积极主战的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几乎都反应过来,这也就差点名道姓了。
前一阵各种流言四起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声音将矛头直指牧苍明,言语之间无非是说牧苍明穷兵极武,执意要与北狄开战。
那书生自然也听出这话的意图,但到底还是个读书人,虽说被这话气得不轻,但也保持着涵养,只是声音略高:
“朝中将士为国奋战,岂容你们这么无端猜测!”
然而这文绉绉的反驳实在是震慑不了这些有意闹事的人,见这书生这般气愤,反倒是更得寸进尺起来。
杜老板道:“这位小兄弟也不要着急,人家说得也是有些道理的,明明和谈讲好大家和平共处,咱们好好做咱们的生意,哪里不好,若不是这牧将军极力主战,咱们何至于今天要在这里为战事发愁。”
“我听说是老牧将军一心想收回犬丘的夙愿未达成,因此先前和谈之时牧将军便不大乐意,这不是才又旧事重提,要与北狄开战。”
“我看不光是因为老牧将军,早就有各种传言,牧将军自幼便随军征战,戾气颇重,这若真是天下太平,岂不是无事可做了。”
“你们这话也属实有些过了,这朝中又不是牧将军的一言堂,哪可能真凭牧将军自己的意愿便可决定出不出兵的。”
“那可不一定,说到底兵权都还在他手中,指不定就是因为不想交出兵权这才又要开战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休,场面一度混乱起来,那义愤填膺的书生纵然心中一肚子大道理,此刻也被淹没在闹哄哄的争吵声中,根本没人听他说话。
看着这“热闹”的场景,言泽星语气略有不快:
“这场子热得差不多,是时候教育他们不是什么话都可以乱说的了。”说罢起身往钱老板站着的台子走去。
听他们各种猜测诋毁牧苍明老半天,言泽星早就一肚子火气,恨不得上去先给这带头的“搅屎棍”两脚泄泄愤,奈何自己好歹还是个文明的朝廷命官,还是得以德服人。
台下众人吵得不可开交,台上钱老板看戏看得正起劲时便瞧见言泽星出现在了身边,赶紧微微弓腰对言泽星躬身行了一礼,心道难不成这是来兴师问罪了。
这牧将军与面前这位通政司使的传言钱老板还是有所耳闻的,所以让他到聚贤馆来“讨伐”牧苍明时,钱老板心里还是有些虚的,毕竟这到底是到人眼皮子底下去找人不痛快。
但这背后主使给钱老板一番分析利弊,他又觉得这事儿也不是做不得。
毕竟到底言泽星还有个通政司使的身份在,聚贤馆一开始打着的名号也是让大家不避讳在此畅所欲言,若言泽星为维护牧苍明,找他这个“为民发声”的平头老百姓麻烦,那不正坐实了他们就是为一己私欲不顾百姓要开战,还控制舆论关口不让人发声。
因此此刻看到言泽星过来,钱老板也算是心中有了些准备,不慌不忙赔着笑脸道:“言大人,今日没先知会您一声就搞出这么大阵仗真是抱歉,主要是我也没想到这么多人,我这方才胡言乱语,若有说得不在理的,还请言大人不要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