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市后,周倜闲适的假期很快画上句号,他重新投身于工作之中。经过前期的准备,接下来的工作强度已经明显减轻,虽然偶尔也会忙碌。
一天晚上,莫南邀请周倜到家里吃饭。莫北和周倜刚进门,就闻到厨房里飘出的阵阵香味。陈垣修在灶台前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手中的锅铲上下翻飞,他一边熟练地翻炒着锅里的菜肴,一边笑着向他们打招呼。莫南提前从银器店赶了回来,她身形清瘦,一袭素色长裙随风轻摆,更衬得她温婉动人,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她轻步走进厨房,想要搭把手,却被陈垣修笑着推了出来:“快去歇着,吃点水果,这儿有我呢,你就安心等着吃饭吧。”说着,陈垣修轻轻将莫南拥入怀中,动作温柔而亲昵,满是爱意。
莫南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步伐轻盈地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稳稳端着一盘色泽鲜艳、果香四溢的新鲜水果,放在莫北和周倜面前的茶几上。周倜微微欠身,礼貌地道谢后,不经意间抬眼,目光被客厅墙上一幅照片牢牢吸引住。
那是一张全家福,照片里一家四口紧紧相依,笑容灿烂,可本该有父母身影的位置,却空落着,徒留一片空白。周倜瞬间愣住,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莫北床头那张同样的照片。他的目光在照片上短暂停留,心中泛起层层涟漪。他暗自思忖,或许这就是莫北眼底偶尔闪过悲伤的根源。
晚餐时分,大家围坐在一起,餐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众人一边品尝着美味佳肴,一边兴致勃勃地聊天,欢声笑语不断。莫北静静坐在一旁,偶尔也会笑着插上几句,分享自己的看法。周倜的目光还是会时不时落在莫北身上,看着他,周倜心中的那份怜惜愈发浓重。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破。莫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原本轻松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脸色阴沉:“借我车的朋友出车祸了。”
周倜立刻起身,一只手从后腰扶住莫北:“别慌,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莫南和陈垣修也迅速起身,一家人匆忙出门,赶往医院。
医院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味,灯光惨白。莫北等人刚赶到,就被一个情绪激动的女人拦住。她是肇事者的母亲,双眼通红,头发凌乱,指着莫北歇斯底里地大骂:“你就是个杀人犯!丧门星!把车借给我儿子,你安的什么心?谁和你扯上关系谁就倒霉,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在走廊里回荡,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辱骂莫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仿佛这场车祸的责任全在自己。
周倜见状,立刻上前,将莫北紧紧护在身后,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直直地盯着那女人,:“请你冷静一点,事故原因还没调查清楚。”
但那女人早已被愤怒和担忧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依旧骂个不停,而且言语愈发不堪,那些恶毒的话语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每一个人的心。莫南看着弟弟被如此羞辱,眼眶瞬间红了,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她毫不犹豫地几步冲上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啪”,狠狠地打了那女人一耳光。打完后,她的手还在不停地颤抖,声音带着愤怒和哽咽,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弟弟他不是!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那女人被这一巴掌打得有些发懵,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等她反应过来后,情绪变得更加疯狂,张牙舞爪地要冲上来厮打。陈垣修反应迅速,一个箭步侧身挡住,他平日里总是一副温和友善的模样,此刻眼神却变得凶狠凌厉,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你再闹,就别怪我不客气!”女人被这充满威慑力的眼神震慑住,脚步不自觉地顿住了,但嘴里还在不依不饶地嘟囔着,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时,急救室的门缓缓打开,医生走了出来。众人见状,立刻围了上去。医生摘下口罩,神色疲惫但语气欣慰地说:“伤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接下来好好调养就行。”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松了下来,仿佛一块沉重的大石头从心头落了地。莫北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周倜见状,轻轻拍着莫北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没事了,这和你没关系。”
很快交警查明了事故的原因。原来,肇事者在借车后,心存侥幸酒驾上路,车辆在高速行驶中失控,一头撞向了路边的护栏,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车门瞬间变形,直接贯穿了司机的大腿,就这样,一场惨烈的事故骤然发生,现场一片狼藉。好在最终确认,这一切的事故责任与莫北毫无关系,他只需配合提供车辆的相关资料,用于后续的事故处理流程即可。
陈垣修站在一旁,看着那个刚刚还在疯狂辱骂莫北的中年妇女,眼神中透着冷漠,语气冰冷地说道:“责任划分已经出来了,我们车的理赔等保险公司处理,该赔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那女人一听这话,原本就撒泼打滚的态势变得更加夸张,直接哭天抢地起来,嘴里叫嚷着:“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话音刚落,她就像发了疯似的朝着墙壁猛冲过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坐在一旁座椅上的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顺势一甩,女人便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男人站起身,满脸不耐烦,没好气地说:“你要是真撞上去了,他又得加班,要寻死觅活,换个地方!”说着,他抬眼看向刚才从手术室出来的主刀医生,又补充了一句,“我在车上等你。”
主刀医生刚刚结束长时间的手术,本就身心俱疲,听到这话,嘴角不受控制地轻轻抽动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既尴尬又无奈。他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这是招谁惹谁了,无端被卷入这场闹剧 ,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医院里的各种荒诞场景,也只能将这份无奈默默咽下,准备转身去处理后续工作。
从医院处理完一系列事情准备离开时,时间已悄然滑向了晚上11点多。陈可一在陈垣修的怀里沉沉睡去,小小的身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莫南心疼地看着儿子,轻轻为他掖了掖衣服,生怕着凉。
周倜主动提出开车送莫南一家人回家。一路上,车辆缓缓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昏黄的路灯将影子拉得长长的。莫南坐在后座,时不时看向熟睡的孩子,又看看丈夫,轻声和陈垣修说:“那个钱……要不别让他们赔了。”
“好”语气十分温和,似是要接住对方的不安。
而莫北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从上车起就一直没说过话。他静静地侧着脸,双眼直直地望向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闪烁,光影在他脸上交替变换,却映照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周倜偶尔会用余光看向莫北,心中满是担忧,一路上,车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车内却安静得有些压抑。莫北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望着窗外的夜景,思绪似乎早已飘远。
“你早点休息。”莫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笑容仿佛是被强按在脸上的面具,透着几分牵强与苦涩。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随后缓缓转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房间。他在书桌前呆坐了许久,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墙上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内心愈发沉重。
二楼上,周倜静静地站在窗前,目光透过窗户,紧紧地盯着楼下投射在窗户上那模糊的身影。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满是思索与感慨。
在他过往生活的世界里,从未见过像今晚那个女人这般,将自己不堪又卑劣的人性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在生意场上,人们彼此之间虽然勾心斗角,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充满了尔虞我诈和人心算计。但大家都会维持着表面上的体面,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尊严,把内心深处的不堪隐藏得极为隐秘,轻易不会示人。若是滋生了仇怨,也必定有着明确的缘由和说得出口的名目。此刻,他才第一次见识到,原来人的怨恨咒骂可以毫无征兆,没有任何合理的逻辑可言,就那样无端又无理地爆发出来。
窗户上那道被昏黄灯光勾勒出的身影,在漫长的寂静后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缓缓地直起身子,迟缓而沉重,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手朝着一旁的抽屉伸去,动作机械而麻木。对于这个动作,周倜已经看过很多遍了。每一次看到,他的心都会不由自主地揪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揉搓着他的心脏。
周倜心中的担忧与焦急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推开门。“砰”的一声,门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刹那间,一股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那股刺鼻的味道混合着一丝苦涩,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看到眼前的场景,周倜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他的双眼瞬间瞪大,脸上的肌肉也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几步冲上前去,一把夺过莫北手里的杯子,生怕晚一秒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带着明显的愤怒与质问,那声音在屋子里回荡,震得人耳膜生疼:“你竟然用酒吃那药?”周倜的双眼紧紧盯着莫北,目光中满是震惊与后怕,眼神中透露出的关切与焦急几乎要溢出来。
莫北微微抬起头,眼神迷离,像是迷失在无尽的黑暗中,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难以启齿,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看到莫北这副模样,周倜心中的担忧愈发浓烈:“你知不知道这是酒?这酒配着那个药吃了是会出人命的……”周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颤抖,他深知这种药物与酒精混合服用的严重后果,此刻的他,满心都是焦急,只希望莫北能够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行为的危险性 。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只是睡不着。”莫北有气无力地说着,一边说一边轻轻摆了摆手,试图安抚周倜,可那动作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他的头微微低垂,不敢直视周倜的眼睛。
周倜听着这话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反应过来,眼睛突然睁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向前跨了一步,双手紧紧抓住莫北的肩膀,大声问道:“你以前就用酒服药了?”
刚才的怒火早已被这话湮灭,此刻他的脸上只有深深的无力,双手缓缓松开莫北的肩膀,无力地垂在两侧,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悲哀。
莫北沉默了许久,缓缓地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真的…没事……”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周倜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到窗边。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转过身,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莫北,明天,我们一起去看医生。”
莫北微微一怔,他苦笑着说:“好。”试图让周倜不那么担心。
“快去睡吧,有事我会叫你。”莫北轻声说道,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