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北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你今天吃火药了?”
白朔岩挑了挑眉,神色得意,伸手揽住莫北的肩膀,半推着他往前走:“谁没事吃那玩意儿。走,陪我弄点吃的去,我给你打下手。”
白朔岩认识莫北也就两三年的时间,算不上一见如故。起初,他刚到这个地方时,恰好住进了莫北的民宿。
那时候,他只觉得这个年轻的小老板少年老成,和同龄人截然不同,确切地说,和很多人都不一样。自己刚和家里闹翻,一时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便索性在这儿开了一家酒吧。
日子久了,两人也就熟络起来。后来,跟当地人接触多了,白朔岩零零散散听到一些关于莫北的过往。在那些只言片语中,他心里头有了除那个人以外,第二个想要保护的人。有事没事,他就爱逗逗莫北,甚至偶尔还会冒出以身相许的念头——当然,这无关爱情,只是他觉得,若是对象是莫北,好像也没什么不可接受的。
莫北是个不懂得拒绝别人的人,他没什么脾气,对很多事都没有底线,也似乎没有自我。当然,在他自己看来,他也不需要自我,他满心在乎的,不过是姐姐一家能幸福。只要自己能让姐姐放心,他就满足了。在白朔岩眼里,莫北就是这样的人,而事实上,莫北也的确如此。
平日里,只要有空,白朔岩就爱到民宿晃悠。他担心莫北被那些没分寸的游客欺负。第一次在这里住下时,他就发现有些旅客看老板年纪小,便故意刁难;有些觉得他好说话,便得寸进尺;还有些,纯粹是贪图他的长相,这些人不分男女,都想占莫北便宜。偏偏他还是个没脾气的。而白朔岩的出现,就像一道屏障,帮他挡去了这些无端的麻烦,可他解决麻烦的方法对莫北而言本身就是种麻烦。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房间的地板上,勾勒出一片片暖黄的光影。时钟的指针悄然指向了下午六点,周倜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
“处理完了吗?”莫北从屋内走出来,目光落在周倜身上,轻声问道。
“弄好了。”周倜一边回应,一边利落地抬手,将手中的文件夹轻轻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动作间透着几分忙碌后的放松。他微微顿了顿,像是大脑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紧接着问道:“他走了?”话一出口,便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嗯,吃完早饭就走了。”莫北平静地应道,语气波澜不惊,可心里却暗自笃定了周倜对白朔岩的格外在意。短暂的沉默后,莫北出于日常的关切,开口问道:“你吃过饭了吗?”
“我就是赶回来吃饭的。”周倜嘴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对美食的期待,话音刚落,便转身朝着厨房走去。不知是因为工作顺利完成,还是想到即将吃到热乎的饭菜,他的脚步明显轻快了许多,每一步都带着几分愉悦。走进厨房,熟悉的烟火气息扑面而来,他熟练地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菜肴,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萦绕在整个空间 。
“白朔岩的酒吧,用的都是你酿的酒?”周倜突然问道。
莫北点了点头:“嗯,他那边客人多,需求量比较大。”
周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知道,白朔岩和莫北的关系不一般,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他并不清楚。
接下来的日子,周倜一头扎进民宿的生活里,几乎整日都待在这儿,全身心沉浸在这份难得的闲适之中。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进院子,周倜就已经和莫北坐在院子里,享受着早餐。桌上摆放着简单却不失美味的食物,两人边吃边聊,偶尔会被对方的话逗笑。饭后,他们一同踱步走进古镇。石板路在脚下蜿蜒,两旁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周倜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的店铺,有时会驻足挑选一些小玩意儿,莫北则在一旁耐心等待,偶尔给出几句建议。
到了中午,阳光变得炽热起来,院子里的大树投下一片阴凉。周倜会搬来一把躺椅,坐在树下,翻开一本书静静阅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书页上,形成一片片光斑。若是莫北不忙,两人就会聊上几句。
夜幕缓缓降临,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被夜色吞噬,厨房里传来清脆的锅碗瓢盆碰撞声,
周倜挽起袖子,主动加入到做饭的行列中:“我来打下手。”
莫北微微点头:“行,先从洗菜开始吧。” 莫北耐心指导着周倜周倜学得认真,周倜学得格外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莫北的动作,像个专注的学徒,有样学样。
周倜好奇的握起另一把三德刀,刀刃在冬瓜青皮上打滑。他学着莫北的姿势下压手腕,刀柄却从掌心滑脱,不锈钢与石英台面碰撞出刺耳鸣响。莫北的体温突然从背后覆上来,左手撑住台沿将他困在料理台前,右手带着他的手指重新握紧刀柄。
“食指要扣在刀背弧线上。”温和的声波震动着周倜的后颈,莫北带着他做分解动作。刀刃切入冬瓜时,他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茧——那是长期做菜、酿酒留下的印记,此刻正摩挲着他握刀的手指关节。冰鲜黑虎虾在玻璃碗里突然弹跳,甲壳撞出清脆的响动。
不一会儿,丰盛的晚餐就摆满了桌子,色香味俱全。饭后,他们并肩坐在院子里,沏上一壶热气腾腾的茶,袅袅茶香悠悠升腾,与静谧的夜色交织在一起。月光如水般倾洒,温柔地落在两人身上,四周静谧无声,偶尔传来几声虫鸣。
在民宿的院子里,繁茂的枝叶在头顶交织,形成一片清凉的绿荫。周倜和莫北坐在树下,享受着片刻的闲适。莫北将晾至适口的陈皮普洱推到他面前,白瓷杯底磕在竹制茶托上,发出温润的撞击声。
莫北轻抿一口茶,脸上带着一丝询问的神情,转向周倜:“周先生,明天周末,我打算回家陪陪一一。三餐我提前给您准备好,要是有什么事儿,您尽管给我打电话,您看可以吗?。”莫北说话时总习惯性垂着眼睫,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饭菜放冰箱第二层,您用微波炉叮一分钟就好。”
周倜左手的动作微滞,“好”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滚出这个单音节,像被阳光晒透的河卵石般生硬。
莫北放下茶杯时,杯底与石桌相碰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周倜盯着他虎口处被热茶熏出的薄红,突然想起这人今早煎蛋时被油星溅到的手背——当时自己递过去的烫伤膏,此刻正安静躺在莫北的围裙口袋里。
莫北闻言露出惯常的微笑,嘴角弧度与他接待每位客人时别无二致——温润妥帖得像是用尺子量过,连眼尾褶皱都透着恰到好处的殷勤。
周倜突然意识到莫北是个难以真正亲近的人。他脾气好得出奇,对谁都和颜悦色,言行举止间礼貌周全,可这礼貌,却像一层无形的隔膜,透着距离感,让人难以跨越。三个月的晨昏相对,原来只是自己单方面在丈量距离。
茶匙碰撞声里闪过记忆碎片:上个月暴雨夜,莫北冒雨去镇上给他买胃药,回来时浑身湿透却先把药盒捂在怀里,可第二天照旧是那副“您有事随时吩咐”的客气模样。
那些晨起时摆在玄关的野姜花,晾晒在庭院里总带着阳光味道的衬衫,甚至准时出现的热牛奶,原来都不是特别的对待,只是民宿主人完美的待客之道。
周倜起身走向长廊尽头——那里挂着很多住客的合影,他清楚的看到自己和其他旅客一样共享着莫北镜头里同样温暖的光晕。所以,那些令人沉溺的温柔,不过是他的出厂设置。
第二天清晨,微风肆意地在耳边呼啸,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像是大自然奏响的独特乐章。莫北跨上电动车,稳稳地拧着车把,迎着暖煦的朝阳,一头扎进了被日光温柔轻抚的村镇,车辙轻快,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巷的转角,只留下周倜独自伫立在民宿的院子里。望着那逐渐远去、最终隐匿于日光之中的背影,周倜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别样的情绪,他这才惊觉,在过去相处的三个月里,自己竟不知不觉深陷于莫北用温柔织就的无形结界,看似自由,实则早已习惯被这份温柔环绕。
莫北正骑行在熟悉的乡间小道,手机铃声骤然响起,他赶忙把电动车停在路边,一脚稳稳地撑着地面,“喂,周先生,怎么了?”
“我忘记拿钥匙了。”周倜站在院子里,一边讲着电话,一边饶有兴致的用指尖轻轻点着猫咪毛茸茸的脑袋,猫咪舒服地眯起眼睛,发出惬意的呼噜声。
莫北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略作思索后说道:“那你等我10分钟,我现在折回去。”说完,便迅速调转车头,向来时的路疾驰。
此时的周倜在院墙下百无聊赖,用脚轻轻碾着散落一地的花瓣,嫣红的汁液在地面缓缓晕开,像一幅抽象的画。他的目光时不时望向远方,等着莫北的身影出现。终于,前方驶来的电动车闯入他的视线,稳稳停在了院门口。
“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出门的时候忘记拿钥匙了。”周倜脸上带着些许歉意,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
“没关系。”莫北温和地回应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动作娴熟地打开院门的锁。顿了顿,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略带试探地问道:“周先生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周倜站在莫北身后,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莫北犹豫了一下,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那…要不和我一起回家?”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的提议太过冒昧,可又实在不忍心让周倜一个人在民宿里无聊度日。
“好啊。”出乎莫北的意料,周倜答应得十分干脆,脸上甚至浮现出一抹期待的神情,仿佛这个提议正中他下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