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件内3.8G的视频展现了一副极其惊艳的画面。

暗室中，银白色的全息舱舱体流线收拢成完美的椭圆，流淌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led灯带内嵌外圈，发出幽幽的蓝色荧光。

一名穿着白裙的操作人员隔空打了个响指开启舱门，镜头推近，全息影像霎时以蓝鲸浮出深海绽开，裸眼3D的效果即使隔着屏幕也足够震撼。而后那名操作人员竟然化为了一串冰蓝数据流，像银河坠落的星屑，组成层层阶梯。

同样身着白裙的少女则赤足踏着悬浮光阶自上走来，她发尾青丝中有几缕尚未完成的粒子建模，泛着细雪般的噪点。

“你好，管理者，我是「艾娃」。”

“您今日想漫游哪个时代？”

说完，少女与真人有别的紫罗兰眼瞳浮现由0与1组成的数据流。她的身后，中世纪城堡拔地而起，放大后依旧精细的景象令人仿佛身临其境。而随着她指尖滑动虚拟屏幕，玫瑰城堡如像素尘埃飘散，充斥着五颜六色霓虹灯与暗调高楼大厦的赛博城市霎时显现。

接着是绿意盎然的精灵之森，废土感满满的末日城邦……

影片最后，艾娃化作光点变回了操作人员，灯光打开，绚丽的世界也变成现实，只有流动蓝光的蛋形全息舱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想。

屏幕转黑，跳出一行字“本片所有特效皆由艾娃制作”，结束。

殷肆云意犹未尽地将视频拖到开头重新欣赏。这一次，他有了更多考量。

看得出来，作为初代产品，实机演示里的AI艾娃和全息舱的模拟都并不完美，技术上还有待提升。并且殷肆云最初的想法是艾娃不需要有具体形象，但这个项目的主导者，也就是那位操作员张蓓蓓坚持要把它设定成少女的模样，以此作为主创团队99%女性含量的纪念。

殷肆云则在读完后续邮件的解释后表示了崇高歉意与理解。

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世人必定会在时间流逝中将她们这些初创者全变成男性。

这番成果实在令人心潮澎湃，殷肆云本想现在就去亲眼见证一番，却被张蓓蓓无情拒绝：“本来就加班到这个点，现在大家要回去睡觉，哪有空接待你？”

殷肆云只好等到第二天一早，踩着上班的点才到了实验室。然而等了半小时，空荡荡的研发部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他打了个电话，头发炸毛的张蓓蓓才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

殷肆云：“…原来你昨晚就睡在这，辛苦了。”

只睡衣外套了件外套就匆匆赶来的张蓓蓓给他开了门，声音里满是打工人的心酸：“不辛苦，命苦。老板责令半年搞出成果，不得不从啊…”

不过除了ddl有点紧，殷总无论在资金还是人员方面都很大方，所以她只是小小抱怨了句，就开始尽职尽责带殷肆云，哦还有他后面的黑皮男人视察。

“我给她们放了假。”张蓓蓓解释道，“韩教授快七十岁，硬着熬了三个大夜，我怕她撑不住。”

殷肆云对这些研究人员很敬佩，他点点头：“应该的，奖金我已经通知财务了…”

“早说嘛殷总，哎哟你真的是太客气了哈哈！”张蓓蓓堪称变脸地谄媚笑道，她拍了拍昨晚视频里的银色全息舱，“来，您自个儿进去试试。”

殷肆云从善如流。他坐进全息舱，发现里面空间不像想象中那么逼仄，至少2.3m以下的人都能放开手脚，但根据研发部的数据，外部体积和他去年在麻省理工实验室见过的庞大机器相比，缩小了42%，大大为他的家用设想提高了可能。

“艾娃。”殷肆云唤了声。

眼前的空气泛起水纹般的波动，紫瞳少女从远方走到近前，赤足点在悬浮光带上。

殷肆云试用了下方才张蓓蓓为他介绍的功能，包括沉浸式游戏，更感惊喜。昨夜的展示侧重于全息投影，他以为是因为其他功能还没有完善，结果是原来不便于在普通视频里表现。

全息舱里的五感很真实，除了痛觉味觉等非直接接触会略微延迟一些外近乎完美。而殷肆云最关注的艾娃智能方面，也挺不错。

但，“艾娃的类人处理模块是不是还需精进？”殷肆云从全息舱出来，问道。

尽管对话无虞，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张蓓蓓大方承认：“是，这方面的确还是m国那边更好。”

于是殷肆云立即发了个消息：“我让Laurence的团队周末和你们见面。”

张蓓蓓有些疑惑：“Laurence不是要提前半年预约吗？”

殷肆云平静道：“我出了十倍。”

张蓓蓓：！？

这就是钞能力吗？她好爱！

这时，查斯特提出自己想进全息舱看看。

这东西又不是什么用两次就坏的易碎品，张蓓蓓同意了。等高壮的黑皮男人进去后，她用手肘轻轻杵了杵殷肆云。

“诶，小殷总，我听说你要结婚了？”

殷肆云从能投出13寸虚拟屏幕的智能手表上移开眼，没有反驳地“嗯”了声。

反正经过新闻传播，全世界的人都已经知道。现在承认也无妨。

然而听到这声不算回答的鼻音，明明是她先问起的张蓓蓓惊讶得嘴巴能塞下鸡蛋。

殷肆云不免有些好笑：“怎么了？”

张蓓蓓如实说道：“我以为是假的…我没想到，小殷总你，能喜欢上别人…”

在大多数正常人眼里，结婚确实是要互相喜欢才能进行的仪式。

殷肆云没有解释。

张蓓蓓习惯于他的冷淡，也不再询问。

但她真的很好奇，“简桢人怎么样？有照片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殷肆云想也许是科研工作者的求知欲都比较重，但很抱歉，他暂时不想告知他的未婚夫就是刚刚进入全息舱的那个男人，否则张蓓蓓的疑问一定会更多。

恰好查斯特体验完从银白色钛钢蛋舱里出来，张蓓蓓的注意被吸引过去。

她很想多听听别人、尤其普通人的观后感，那种被惊奇到的表情她百看不厌。

但查斯特注定让她失望。雄虫见过许多比这更高科技的多的东西。他进去看只是想了解下发展水平，好在不违规的范围内帮雌主大人完成计划。

他昨天在电梯里听见了，AI和全息是大人布局了好几年的商业版图。

若能成功，带来的经济效益不可估量，雌主大人也一定会意识到他的用途，比陈秘书、厉玦等都大得多。

雄虫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只敷衍地说“挺好”。张蓓蓓无趣地撇了撇嘴：“一个比一个没意思。”但两者有显著差别，小殷总是冷，查斯特是沉默寡言。

不管如何都让她这个话唠很难受。

张蓓蓓摆了摆手，将钥匙抛给自家老板：“要看什么随便看，不该动的别动，我要回去补觉了。”

只要能达到他的预期，殷肆云并不拘于员工行为。如果能在星期一一天干完一周的工作，接下来四天不上班都行。所以小殷总乐得自在地自行参观。

查斯特跟在他身后，像忠心耿耿的保镖。

“你哥哥也在做这些东西。”殷肆云取下一块薄如纸张的电子屏，似随口提起。

“他肯定不如您。”查斯特毫不犹豫地说。

殷肆云没回答，甚至没有表情。他不认为这是真心夸赞，反而因渣攻不假思索拿亲哥捧他对狗血剧情有了更深的认知。

原文里重点都在写渣攻怎么虐受，追求的那段仅仅一笔带过。殷肆云本以为渣攻手段高明，目前来看却时常显得有些无知和傻？

但这也许就是对方的招式之一，想让他掉以轻心。

殷肆云搜集过简桢的资料，不折不扣的渣男一个，阅人无数，而众所周知他喜欢处.男，干净的、因他调/教才甘愿当狗的处.男。

所以简桢可能想表演这点却用力过猛。

可殷肆云不认为自己会被如此低劣的演技骗到。

除非——

他望向窗外看似风平浪静的晴空。

像是回应他的注视，原本灿如烈火的太阳被厚厚云层覆盖，天色骤暗。

殷肆云隐有所感，他侧身向后仰去，与此同时，原先位置头顶的灯泡忽然爆炸，碎玻璃撒了一地。

来不及细思，一道闪电不忿地撕裂天际，照亮了查斯特紧绷的下颌线和他迅速抱起殷肆云离开这片区域的动作。

楼下有路人在骂预报部门又不准和天气的反覆无常。

屋内二人身后，排列成直线高瓦数的灯泡接连爆开，连带着展示台的灯带也熄灭破裂。

直到最后一个，将至玄关的顶灯，外面的东西不知想到什么，突兀停下。

偌大房间只剩下了唯一星点光源，殷肆云拍了拍男人粗壮的手臂，示意把他放下。

查斯特照做，却紧抿着唇，面色不佳，依然维持着随时保护青年的姿势。

殷肆云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冷冷看了眼乌云散去的天空。

真当自己是神么，不可直视？

他更认为世界意识是在无能狂怒。

他昨天解决了原本要拖到小说结尾才被简桢搞下线的殷振国等人；今天本该由简桢夺取的事业线上又有了进步，世界意识急了。

偏离剧情太多，它不得不昏招频出。

殷肆云甚至不意外世界意识想将他砸成植物人，做成傀儡。

至于最终为什么放他一马，估计是因为简桢救了他，符合剧情需要，并期望他能由感激产生更多更深的情绪。

只可惜殷肆云无甚愧疚地想，他连感激都不会有。

反倒男人不由分说地就抱起他，他很不爽。

殷肆云不是需要人拯救的公主，方才那种情形他自己也能躲开。

然而腰上不知何时圈了两只手。

查斯特从后虚虚抱住殷肆云，将平直的下巴抵在青年骨骼分明的肩上。

他颤抖道：“我好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