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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马球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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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出,便听谢之燕嗤笑一声。

这女子话说得倒好听,办的事儿可全都是杀头诛九族的。

若是个平头百姓,怕是这脑袋早就不在脖子上了。

是以,谢之燕幽幽道:“殿下确定是倚仗,而不是背后捅刀子?”

闻言,裴淳嘴角抽搐。若论背后捅刀子,谢之燕不是更胜一筹?

吃一堑,长一智。那日险些被他摆了一道。如今能心平气和地拉拢他,已是给足了脸面。却不料这男人除了矫情爱发牢骚以外,连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也是颇有造诣。

“小公爷此言差矣,你我二人先前各有所谋,彼此彼此罢了。”

裴淳话锋一转又道:“如今我等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应当不分你我才是。”

说罢,她朝外走了几步。天色太晚,既然事都说明白了,她自然也不想久留。

至于四皇兄,难不成还要等着他一道回宫?她没这个心思。

虽昨夜在密室时便推测出,与谢之燕同谋之人是四皇兄。可今夜亲自见二人站在一起,心中还是有些余悸。

她幼时曾以为四皇兄只是性子怪,不善言辞。但待她还是不错的。

即便他搬出坤宁宫以后,裴淳也只是不再像从前那般粘着他。可心中始终念及着几分旧情。

夺嫡之争凶险,血腥,暗流涌动。可裴淳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会变成四皇兄的一颗棋子。

不论是父皇还是四皇兄,都只是将她当做了一颗弃子。

如此,那便更要如念生说的那般,以身入局,杀出一条血路来。

她亦是天潢贵胄,亦是父皇所出。可为何兄长们能逐鹿皇图,而她只能被困于闺阁,任人摆布?

他们说,女子生来便是和亲的筹码,是权势的点缀。

这世道莫非生来便是男子的世道?世间不容女子,朝堂不容女儿身,既如此,不如反了这邪门的世道!

思及此,裴淳抬步欲行,却被后方传来的声音绊住。

“啧,什么癖好。这么爱淋雨?”

回眸,谢之燕正朝她扬下巴,示意她拿伞。

而那把油纸伞正孤零零地靠在门边。

“别误会,是你身上穿的衣裳金贵得紧,整个明京就这么一件,淋不得雨。”

竟是想着他的衣裳……

听罢,裴淳便也不推脱,从门旁拾起纸伞,可脚步却停滞不前。

眼珠子正直溜溜盯着谢之燕看,目光晦暗不明。

“你过来。”她语气随意。

谢之燕瞧她,也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似是有些犹豫,却终究是挪步上前,随意地走了几步。

然而目光却别开。

裴淳见谢之燕不正眼瞧自己,倒也不恼。

只是动作极缓,从袖中取出一朵残败的海棠。因着今夜跟着裴淳淋过雨,瞧着更为可怜了,却不掩其色。

谢之燕自方才起,便将头撇了过去,现下哪看得到裴淳在做什么。

他只觉发间微微一痒,像是有什么轻轻落在鬓侧。

下意识地,他偏头去看,一抹粉色轻飘飘地自鬓边落下,而花瓣正正好落在他衣袖。

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见对方垫起脚,在他耳边飘飘然道:“小公爷,我比四哥要良善些,若是哪天想弃暗投明了,随时同我讲。”

......

待他恍过神时,人早已不见身影。只余檐下雨丝轻坠,映着夜色。

而他一只手还停留在耳侧,触及鬓间,指尖微滞。

她竟在他耳畔,别了一朵海棠。

*

这场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夜。

翌日,天光放晴,明京城街巷的青石板上尚且残存着昨夜的湿润。市井照旧喧嚣,贩夫走卒忙碌穿行。

仿佛无人留意,风雨过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悄然酝酿。

自那夜离开谢府,七日光阴,转瞬即逝。

七日已过,马球会在京郊马场如期举行。

马场四周旌旗猎猎,皇室御旌在风中翻卷,金纹耀目。早有贵族、勋臣世家齐聚马场。

华盖秀幔高悬,玉阶锦席铺设在观赛高台上。

明帝登座,众人起身行礼。

马场中央,战鼓隆隆,裁判持立于场中,身侧已摆放好比赛所用的马球,骏马整备,蹄声踏响青泥。

而此时,场外马车碾过官道,公主銮驾缓缓停下。

车门掀开,一道身影自马车中踏出。

女子缓步而出,眸光清冽,发间一支銮金雀翎步摇随步微颤。

周遭本喧闹的人群,顷刻安静了片刻,仿佛连风声都被短暂凝滞。

裴淳微微抬眼,缓缓踏出銮驾,袖口轻扬,微风自指尖拂过。

她静静环视马场,果然在不远处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今日谢之燕竟穿了身玄衣。

兴许是这马场尘土重,不想将衣裳碰脏了。她莫名想起那夜谢之燕的话,难不成他的每件衣裳都这么金贵,连洗也洗不得?

“公主殿下驾到——”

打破思绪的是场上礼官的声音。

话音落下,众人自发起身行礼。

随后,裴淳于观赛高台落座。

御马苑东侧,设有一座临空高台。高台四周设有华盖绣榻,玉几雕案。席位依尊卑而列,明帝居中,皇后、诸皇子嫔妃次之。

外侧则是勋贵命妇、皇室宗亲。

皇后现下正在后方御座亭中歇息,并不在此。

裴淳的坐席设在右侧第二位,身侧铺着赤纹锦垫,面前案几摆着龙纹盏、沉香熏炉、细瓷茶盏。

茶雾袅袅,似云似雾。

身后琼叶持羽扇侍立,微风拂过,带来浅淡龙涎香气。

裴淳轻倚榻案,目光淡淡落在场中,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茶盏。

似看得随意,实则心思早已不在这场上。

眼下正是未时,马球会即刻便要开始。方才环视一周也并未看到拓跋彧,想必此刻是在更衣帐中准备比试。

三日前拓跋彧曾进宫来面见父皇。裴淳知他要来便也在御花园等候。

拓跋彧出了诏狱后应当有许多话想问她才是。

并且并不打算接受马球会的安排,对她也再无兴趣,更不想将她娶回家。

毕竟现如今裴淳在拓跋彧眼中可是个一等一的毒妇。

可他最后还是应了马球会。

听姚康元讲,父皇当日直言青州不可一直在女子手中握着,若是拓跋彧不要这地界外头有的是人想要。

拓跋彧自然也不是蠢的,因小失大就不好了。

而后在御花园碰见裴淳,裴淳送上香囊与刚抄好的佛经,只道:“彧郎此番刚从那地方出来,自是要净一净身上的邪祟。只希望淳儿能帮上你。”

再瞧过去,少女双眼微红,眼下乌青极重。像是熬了几个大夜才将这些东西备好。

拓跋彧自然不会这么快领情,顺势抓住对方的手腕,像是一捏便要断似的。

裴淳抬眸看向他,眼中顿时湿润,人却倒在地上。

看着分明是只毫无杀伤力的兔子。

拓跋彧心下直道罢了,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心眼再多,不还是动动手指就能碾死。

来日成了婚,要怎么报仇,怎么折磨还不是他说的算。

便心甘情愿地接受了马球会。

裴淳自是知道他的心思,像拓跋彧这般的人最是自负。

自负便容易栽跟头,就如今日。

思绪拉回,裴淳目光回到场上。

不多时,一道娉婷身影缓缓踏上高台。裙摆轻曳,步步生莲。

来人正是裴婉,是冲着裴淳来的。

她昂着头,瞧上去似是有些生气。走至裴淳身侧才道:“你是不是蠢啊!”

裴淳抬眼瞧她,却没有半分要发作的样子。她这个堂妹向来如此,与她从小便不对付,说话夹枪带棒也不足为奇。

因此,她缓声道:“日头这么大还生着气,也不怕热?”

说罢她点了点案几上的清茶,“消消火?”

裴婉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气鼓鼓坐下。

又在片刻压低嗓音,却不减怒气道:“我那日真是与你白说了,拓跋彧都那样了你还上赶着嫁他,真是昏了头不成?”

原是这样。

她还当裴婉是想同她说什么呢,原是为着拓跋彧一事来的。

只是裴婉心思单纯,不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这亲事岂是她想退便能退的。

好在她决心想要搏一搏。

从前隐藏锋芒,扮作乖巧不过是想在宫中过得好一些。可是父皇待她始终不如二皇兄那般。

左右今日她这份心也是瞒不住了,既如此还有什么可隐藏的。

她将头侧过,对上裴婉的目光。朝她笑起来:“婉儿,想上场打马球吗?”

闻言裴婉有些愣住,不是在同她说拓跋彧吗,怎的挑开话题突然讲什么打马球。

不过,今日这马球会在场都知道是专为拓跋彧办的,无人敢争其风头。

更何况,按照惯例,除专为女子办的马球会外,其余时候默认女子不得上场。

“我……自然是想……”她嘀咕着。

“不过!你作甚忽地答非所问?”话锋一转,裴婉并不想就此作罢。

裴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倒是发自内心。

她知裴婉今日瞧了这场面定是心痒痒,跃跃欲试。毕竟裴婉自小便喜马球,捶丸。从来便不是什么闺阁娇女娥。

裴淳如今一问,自是问到了她心坎上。

笑罢,裴淳忽而起身:“走罢,我随你一同去求母后恩典,今日也上场活动活动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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