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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范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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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说下楼去看看,并不完全是为了沈文誉,还找机会与大堂里留宿的客人们聊了聊。

酒过三巡,这几人吹侃得上了头,不仅比完了谁尿得远,连家中糗闻轶事都透得差不多了,可一聊到爆炸案,均是讳莫如深,若是再试探下去还有几分警惕。

不过他还问出来了,今日在此客栈留宿的那位“贵客”是范家的人,姓范名钰,也是当地权豪势要的商贾,文玩瓷器发家,近几年开始涉足地下铁矿,与苏临的龙王爷、也就是徐州陆氏是竞争关系,两家自来不和。

“范钰……”

沈文誉听罢,眼睫垂下,陷入思索之中。

这人或许有用。

裴止弃听他这个话头就知道此人不安分:“你打算做什么?”

沈文誉想了想,歪头看着他:“若两家存在竞争,苏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与陆氏断然脱不开关系,范钰不可能无动于衷。他此番应该也是去苏临,大抵知道些什么……若我们能与他的商队同行,行动方便些,有什么消息也好早做打算。”

“好想法,但你凭什么认为范钰会让两个来历不明的人陪同?”裴止弃摊开双掌,反问,“身份若是不能透露,我们不过是普通平民两位……一位,我忘记了,北人不算人。”

鲛人也不算人。

沈文誉听到这里,似乎很想说什么。片刻后莞尔。

“无妨,商人重利,他既然有所求,我就有可以打动他的东西。”

.

“你说什么?”

范钰将手中白玉镶宝石扳指拨弄两下,语气带着讶异,好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那随从便低下头,面无表情重复道:“主子,有两位住客自称是谋士,千里迢迢赶来为见您,其中一位公子说他知道您心中顾虑,愿助您一臂之力。”

范钰叹了一口气,将手边沸烫的茶汤浇进盆栽中,土壤刹那蒸出一阵热气,才无趣地开了口。

“千里迢迢来见我的谋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话术都是这样一套,动不动就知道我的顾虑,那我也太好猜了,得多没面子啊。”

随从顿了顿,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似:“他还说,那真是可惜了,趋炎附势者如蚁附膻,能将大人捧上高位,取陆氏而代之的人却少有。他手中的东西甚至是陆氏渴求之物,透露到这里,若大人还瞻前顾后,憋屈至此,不如……不如、不如寻一个棺材,趁早将自己埋了也算痛快。

“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传话已经有些冒犯了,范钰半边眉头高高扬起,听了却也不生气,哈哈大笑起来。

“痛快、痛快!好狂的性子,我喜欢。那我倒要见见了,去,请二位上座罢。”

厢房内安静,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

一只迷蒙的飞虫被火光迷了眼,猛头扎入灯笼里,险些烧得灰飞烟灭。它艰难地从火中逃出,濒死之时,忽地感知到了一阵清冷的风。

本能驱使它往方向爬去,不多时,还是颤巍巍地死在了途中。

门阖上了。

来人蒙了下半张脸,只露了一双如映秋水的眼眸,薄纱下隐约可见俏丽容貌。

气质如冰雪冷淡,举手投足间带着从容不迫的优雅沉静。

这公子身后跟了位黑衣劲装随从,五官是楚人间少见的深邃,进了包间就寡言少语地立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一时竟让人瞧不出深浅。

范钰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对着沈文誉好奇开口:“想必您就是谢公子?”

沈文誉:“谢至。”

范钰作恍悟状,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是个好名字。”

谢至,獬豸,是上古瑞兽之名,其生着麒麟之相,可明曲直、辨中坚。

也不知是真有其名还是化名,反正化名对于这些个谋士幕僚也常见,范钰并不深究。

“谢公子,幸会。大家都忙,我们就不要浪费彼此时间了。”范钰盯着他,“东西是好是坏,拿出来见见光才好评判,若是专程挑我来戏弄……唉,我这人最讨厌被戏弄,公子最好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走出这房。”

范钰体态偏宽,笑起来脸颊肉挤在一起,看得人肥肉过敏,简直毫无食欲。眼睛被挤占了生存空间,眯成两道窄缝,苍蝇在此饼脸上都找不到缝儿。

显然,和善得十分奸诈。

不过也就因为体宽,手指刚好可以卡住那粗宽扳指。

沈文誉见他第三次抚摸手上那扳指,留心觑了一眼,意识到是什么之后,心中不由嗤笑。

这扳指的样式和陆氏信物相似。

若说是想定制出个一样的东西以假乱真,那真有些低估矿石发家的陆氏和其秘不外传的工艺了,那余下的可能就只剩一个:

他极其嫉妒陆氏。

嫉妒这种情绪,往往混杂着难以宣之于口的窥视与崇拜,导致范钰在不自觉地效仿着另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用以满足隐晦的自卑。他憎恶与自己同为竞争对手的陆氏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无法比邻左右。

谢至面对威胁充耳不闻,自顾自坐下了,顺便伸手示意范钰也坐。

“不急,先说旁的。苏临矿区爆炸一事压无可压,在朝廷上揭露的事情想必您已经知晓,牵连之人近几日也该有所动作。陆氏行事嚣张,长期垄断矿源的事情做得太绝,看他不顺眼的人不在少数,眼下官查民纠,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也是您还手的好时机。”

“那又如何,”范钰冷笑一声,“说反击就反击,说取代就取代,我是许愿池里的忘八吗?先生,您若真这么灵,我还想登庙堂之上呢!你能满足我吗?”

谢至被嘲讽,语气依旧不打磕绊,平静地掀眸看向他,范钰对上他视线,不知为何,那些下马威的话却说不出来了,悻悻地闭了嘴。

谢至便继续开口,续上未完的话。

“陛下一心求长生,朝廷对铁权管理宽松,对待商人更是一视同仁,您二人并无区别,即使您是半路涉足矿产,拥有的权力也该与陆氏相差无二,偏生陆氏垄断苏临矿业,其余富商被挤压至此,这一点就可见奇怪。我在想,陆氏的什么是您没有的呢?”

范钰截口打断道:“我还当什么呢,不过又是一个招摇撞骗的神棍——苏临官商勾结的事情难道不是众所周知的?官权商利,目的一致,合作起来省心费力,没什么往来才是奇怪吧。”

茶已满杯,送客之意昭昭。

谢至也不着急,闲闲地撑着脸颊,微笑起来。

“是,楚朝官矿发展较为一般,以私矿盛名,商人藉此与铁冶所、工部虞部关联紧密,而朝廷取其分利,这情况在苏临尤为明显。但就像我所说,我仔细了解了您的产业,若是经过朝廷批文而合理开采,采矿区域也该在徐州丰山以北,远离苏临的地方。奇怪的是,您却在苏临有产业,如此强行挤入了这水深之地,在陆氏眼皮子底下与他分一杯羹……”

听到这里,范钰的表情终于变了。

油腻的笑容陡然僵住,像是面具一样戴在脸上,紧缩的瞳孔里暗藏着几分惊疑不定。

谢至便继续道:“是不是很有意思?不该在苏临的人却在苏临有一席之地,您手上的批文是从何而来,是如何瞒过知县、知州乃至工部的?陆氏即使有凭证,开采也本该有限制,又凭何挤占其他人的资源,手中明面上走过流程的和暗地里不见光的,是否全为朝廷那位所知……还要我继续说吗。”

谢至端起茶杯,指节纤细而修长,似是一折就断了,分明是风情本身,言语又犀利得如此不解风情。

他就这么困顿地垂眸,手腕轻晃,慢条斯理将杯中茶水倾倒半杯。

而这时,没有人再给他满上。

“先生博闻心细,手眼通天,”范钰良久叹服,“……范某佩服。”

范钰缓慢坐直了身子,终于正色,斟酌着字句,道出苏临上下同谋,伪造批文的实情:

“您猜的不错,爆炸一事确实同陆氏不计后果的非法开采有关。陆氏似是有所仰仗,铁矿开采被苏临上下默许,大部分产业根本是没有批文的阴阳产业,由于岁输充盈,官不究吏不查,发展一日千里,自然迅速。而我远在丰山以北,没有许可,面对苏临这块肥肉,只能袖手垂涎。”

“那现在呢?”

谢至不紧不慢,将袖中绢帛拿出,在范钰注视之下徐徐展开。

黑字红印,赫然是官府矿证文书!

范钰看得眼睛都直了。

“这……!”

他霍然站起,倒吸一口气,立刻想探手拿来看。

若有这样东西,他在苏临简直有了立身之地,别说陆氏了,工部来了都奈何不了他,他所有的产业都可以顺理成章落到实处,何苦屈于陆氏之下,何苦百般谄媚折腰?

大水冲垮了龙王庙,地头蛇盘踞而上,谁能动他,谁有资格动他!?

裴止弃拿着剑柄,毫不留情敲在了那肉手之上,“啪”地一声,范钰瞬间吃痛,讪讪地将手缩回去,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对此垂涎三尺。

“这、这还真是好东西,都足能以假乱真了。”

不过范钰走南闯北惯了,商人本性,看见好东西,哪怕再兴奋也先免不了骨子里的谨慎,眼下狐疑道,“先生好手艺啊,不过仿些知县的字帖也就算了,仿朝廷的东西是要掉脑袋的,哎呦,我可不敢收。”

谢至似笑非笑:“谁说是仿的?”

“不是仿的那就是……”范钰听弦知音,言语间带了些试探,“这东西可不好弄。我说呢,第一眼见先生就觉得喜欢,先生第一次来徐州吧,瞧着先生金贵,茶水点心都没碰,唉,是我招待不周。”

他在试探来历。

谢至懒得同他打那些太极,语气冷硬了几分。

“我是来同您做生意的,不是来同您唠些鸡毛蒜皮的家常。”谢至冷声道,“我的诚意已经摆在这里了,若范商这样百般踌躇,我还是不妨告退。”

谢至作势要将东西收起,范钰忙欸欸地叫起来,按住了他的手。

裴止弃余光瞥到这冒犯动作,不知怎的,莫名捻出了几分不爽,低低啧了声。

范钰瞬间想起被剑柄拍的那一下,反射性将手缩回来。

“是是,我确实想要这东西。”范钰不动声色地对后打了打手势,侍卫瞬间领会,“但先生不说清楚,我们也不敢掏心掏肺合作,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先生想要什么,我们能给什么,都是要明码标价的,多了的我碰不了,也不敢碰啊。”

范钰话音一落,数道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同时响起。

寒光乍现的下一刻,森然银亮的佩刀横指在身前,训练有素的侍卫们逼近,企图将二人包围在剑网之中。

范钰抚掌大笑起来,话语里还有浓浓的可惜:“我向来喜欢做没有后顾之忧的生意,对不住了二位,这东西我就先收……”

颈侧传来的刺痛让剩下的字眼都囫囵滚回了肚子里。

狂妄的笑声止住。

范钰僵着脑袋缓缓低头,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抵了一把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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