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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我心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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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洄心里远没有在他面对朋友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但他依旧很冷静地没有催促小邓,正好碰上袭江大桥堵车高峰的时候也尤其平静。

换做以前,他估计自己早就不管不顾地下车跑了。

就像刚刚那样,疯跳下去,傻跑一阵,直到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警告。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忽然清醒片刻。

然后变得更傻更疯。

纪洄根据云女士发过来的消息,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斐水生的私人病房门口,他往里面看了一眼,斐水生还未清醒,床边是一堆陪护人员。

斐溯真的不在。

纪洄的心还在往下沉,深呼吸了好几次,借着消毒水的味道终于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走进隔壁的休息室。

里面一个男人正靠在床头翘着二郎腿打游戏,嘴里的喊声在房间里回荡,完全没有注意进来了一个陌生人。

“斐海军呢?”纪洄环顾周围,很是嫌弃满屋子的烟味和槟榔味,没继续往里面走,站定在窗户旁,他话说得慢,呼吸也放缓。

“找你爷爷干什么?”男人头也没抬,敷衍了一句,对着手机的喊声变得更大,“一群菜逼!靠!又输了!”

“都说了要你小点声,是听不懂话吗?”里间走出来一个人,不耐烦的语气在看到纪洄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那张只剩恶心的脸上露出个油腻的笑,咧开嘴满口黄牙,“小洄啊。”

纪洄平静地看着斐海军,没靠近,也没让他靠近:“我找斐溯。”

“他不在这。”斐海军点了根烟,随口回答完就开始说别的,“听说红云最近......”

“让我进斐家。”纪洄打断他,并不觉得他们是可以互相寒暄的关系。

斐海军把烟灰抖到地上,仍是没答应,用很赞赏的语气对着纪洄开口:“小洄啊,我很欣慰,你成熟不少,不会像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向长辈动手了。”

见纪洄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他表现得意外却还是在自说自话:“我知道小洄你想见我儿子,但是我也没办法,上次戒同所没给他戒干净,老爷子又给送回去了。”

在校服的袖子之下,纪洄用拇指摸过食指,从指尖到关节再到指根,想象着抚摸上那些陈年的月牙痕。

想象着触及斐溯身上隐形的沉疴。

“我要进斐家。”

扔下这句话,纪洄再也不想多待,他怕自己忍不住又在医院里动手。

“爸,这谁家小孩啊?怎么敢这么跟你说话,他也没妈教啊?”

“哎,没办法,谁让人家有好几个咱们惹不起的后台呢。”

斐海军看着手机里的信息,想到刚才接的电话,收起惺惺作态的笑容,神色阴狠地看着纪洄的背影,随即重重地摔上了门。

纪洄脚步有些虚浮,跨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扶着立柱开始干呕,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几天其实没吃什么东西。

小邓连忙把人扶上车喂了点水,纪洄只抿了一点润着嘴唇,给小邓报了个拗口的地址就没再开口。

他阖上眼,几乎是无可避免地想到了去年的这个时候。

初三和斐溯分开之后,纪洄一直都在等待和斐溯再见面的那一天。

十六中刚开学的时候,他在公告栏的分班表前站了不知道多久,顺着找倒着找,横着看竖着看,人群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从冬到冬,从期待到生气地期待。

他参加那么多竞赛,也不过是想有机会和斐溯见到面罢了。

他还想过见到面第一件事就是跟斐溯打一架,最好是把他腿打断,把他生活都打得不能自理才好。

可惜连这个机会都未曾有过。

直到去医院复检的时候遇到斐海军和斐水生。

斐海军那时候也是故意对纪洄说着没意义的话语,抓着纪洄的痛点冷嘲热讽,以此取乐。

纪洄那时近乎是被点燃的炮仗,逮谁就炸谁,他想到斐海军对斐溯做的那些事情,双眼通红,掐住斐海军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声音嘶哑:“你们到底把他送到哪去了!”

斐海军终于不再是端着长辈的姿态说废话,脸憋得通红,一字一顿道:“你不知道吗,他是个同性恋,这是病,得治。我们当然是把他送到‘戒同所’去了。”

纪洄牙关紧咬:“为什么......”

察觉到纪洄的手松了劲,斐海军猛地推开他,整理着自己的西装和领带,看着纪洄像在看一头无能为力的困兽,阴狠中带着怜悯:“你说为什么?”

“不都是因为你吗?”

“他喜欢你啊。”

纪洄一拳挥过去:“为什么!”

斐海军没能躲开,头被打得一偏,正要还手,被一直在冷眼观看的斐水生阻止,斐海军朝着纪洄嗤笑一声:“小洄啊,这是大人们的决定,毕竟是对小溯好的事情。你也不想让他变成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吧。”

他一边说一边替斐水生打开病房门,看着靠在墙壁上难以置信到脸色惨白的纪洄,故作好心地劝道:“而且小洄啊,这是我们自己家里的事情,你一个别人家的小孩子就别掺和了,回学校读书去吧。斐溯那种没良心的东西,配不上你,你把斐溯当朋友,他可是想上了你。”

纪洄猛地抬眼,死死地看着这个满嘴烂话的男人,忽然想到笑得天真烂漫的苏歆,开始一阵一阵地反胃。

不理解,不明白,不接受。

斐水生原本没什么反应,不知道斐海军的哪句话刺中了他,冷厉的眼神向斐海军射过来,猛地拂袖,挥开虚扶着自己的儿子,回头朝纪洄还能摆出个慈和的笑:“跟我进来吧,小洄。”

纪洄脑子都是空白的,只剩下“斐溯被送去戒同所”这一句话。

他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在那个男生跟他表过白之后,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取向,了解了很多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其中也不乏戒同所这种违法机构的介绍。

虽然违法,但它确实存在。明明世纪初同性恋就已去病化,到现在即使还存在着性取向障碍的精神病诊断,但性取向本身并不该被称为精神障碍,太多人断章取义,借此混为一谈。

于是这些误解和滥用打着性取向障碍的名义对同性恋进行“矫正治疗”。

戒同所里面那些治疗方式在纪洄看来和虐待没有什么区别,还是身与心的双重虐待。

能从里面出来都是劫后余生。

纪洄不敢去想斐溯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

他站在阳光之下路过水雾洲的一年四季,时不时抱怨或者暗骂那个不曾履行约定的人,却丝毫不知道他在阴暗潮湿的地方不辨四季。

斐水生和斐海军才是真父子。

斐水生扶着窗台站稳,等纪洄回过一点神才开口,字句恶言:“我很喜欢小溯,因为他很聪明,很适合接我的班,还因为我觉得他不像个人。”

“所以我把他带在身边,重新当一个小婴儿养起来,让他必须对着所有人笑,让他懂得什么情绪叫愉悦,以至于对任何人都可以笑脸相迎。”

“让人去和他打架,想让他学会愤怒,愤怒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打架的本事,也算是有点人样。”

“把他送去戒同所,想让他学会惧怕,可是你知道吗,我去看过,他在进行厌恶疗法的时候,看着你的照片,还能露出让我非常意外的表情,也是这个时候,我决定把他接出来。”

“因为这些事对他来说好像都没有真正成功,不过让我开心的是,他学会了憎恨。”

“还是那种,蛰伏的、忍辱负重的憎恨。深刻到令人害怕,也令人兴奋。”

纪洄想让他别说了,嘴唇颤抖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于是斐水生更加怜悯地看着他,吐出最后的几句话。

“所以我意识到,他对你不一样。”

“他天生就会爱你。”

纪洄在斐水生面前给纪红云打电话,哭喊着让他去把斐溯救出来,父亲的言辞让他更加难过,就因为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最后云碧水亲自找人查封了那处戒同所,还和纪红云吵了结婚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架。

只是当时斐溯已经离开了那里。

他又找不到他了。

那天过后,纪洄像十岁那年又发起了高烧,醒来之后面对父母的担忧与问候,开口第一句话是让他们别再吵架。

他回到学校,学习,考试,放寒假,开学,学习,分班,再放暑假。

半年的时间里,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也就是这半年,他开始持续性失眠,不与人言,只是一味地自苦。

和以往一样,忘记就好。

都是他的错,忘掉算了。

可是他高估了自己。

看到斐溯的那一刻,模糊的记忆一天比一天清晰。

他们都在装作若无其事,一如既往地作着并不高明的掩饰。

心疼他,靠近他。

想要抓住他。

哪怕又要被分离。

哪怕只有这片刻的光景。

哪怕只剩下那一瞬之间的贪恋也是好的。

车子稳稳地停在军区大院门口,被例行问了几句之后还是不让开车进,纪洄有些不耐烦,跳下车熟门熟路地跑进去。

警卫想拦着他,小邓笑脸迎上去,将手机递给警卫。

没人再阻碍纪洄。

他又开始一刻不停地狂奔,天色好像越来越黑,又好像泛着灰白。

今年的冬天还没有下雪。

但是特别特别冷。

冬天的风又冷又干,打在脸上就像是刀子在刮,纪洄一直以为自己早就不怕痛了,以为自己早就该习惯了痛,甚至是很迷恋痛的。

却原来只是跟那些记忆一样,刻意忘却,以为这样就真的不会痛。

可是不是,他的痛从心脏开始往全身蔓延,让他呼吸困难,心率失衡。

斐家这一处地方他一直都不愿意来,因为不想去面对过去那个无能的自己。

虽然他现在觉得自己还是如此,但他想把斐溯一起带走。

七年前就这样想了。

围墙外围了不少人,见到纪洄,像是收到指令一样为他让路。

纪洄站在石子路上抬头,看见斐溯房间的窗下那一片红月季上散着很多块碎玻璃,砸得冬日少见的鲜艳颜色成了触目惊心的模样。

窗口没有因此暴露,而是被钉上了三层木板。

突兀又丑陋。

纪洄从大门走进去,里面一片狼藉,很明显经过了一场纷乱的争斗。

被砸破的古董花瓶和玻璃酒柜,茶几边掉了一地的瓷片和陶片,地面上已经干涸的茶渍和水渍,凌乱的摆件,歪掉的挂画。

还有一束已经变色的蜷曲的枯萎的花。

纪洄弯腰,抱起那束花,将溅上去的杂物用手指一一摘掉,在这个时间里,他走到斐溯房间的门口。

那个角落的门框上面同样钉满了木板,都要看不见里面的门,只剩下底下一个送食物的小洞。

纪洄回头,看向一直跟着他的警卫,神色平静,声音也听不出情绪:“砸开。砸不开,我就把这里烧了。”

警卫低着头,朝其他保镖模样的人招手,他们一层一层地撬开木板,露出里面已经没有了锁的门。

纪洄所有强撑的勇气忽然就都随着这一层层剥开的东西一起被卸掉了,他不敢推开这扇门。

他不敢想象里面是怎么样的场景,他怕无法承受,怕自己发疯。

但门终于还是开了。

里面没有开灯。

走廊上的光线刺得斐溯偏过了头,他坐在正对着房间门的地上,身后是那扇被封死的窗。

于是外面的光照出一条路,纪洄的影子拉得和路一样长,堪堪落在斐溯身上。

将他覆盖。

他还在这。

斐溯还没适应视物,几乎是双目麻木地扭回头,往门口看过来,有那么一瞬之间,那双黑沉的眼睛,亮了起来。

灯光成了日光,一如初见时那样倾落在他身上。

给予他再一次的可望可即。

纪洄看清了斐溯脸上的伤,两手都是结痂的伤口。

他抱紧了手里的花,踉跄着走完最后几步。

终于到极限的双腿猛地跪下。

想象中的痛感没有出现。

他被一个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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