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这段时间都要住院，”回校前，陈瑾对韩予望道，“妈妈这几天要去陪护，予望，你先照顾好自己，不要让妈妈担心，知道吗？”

“妈，我没办法放心，这几天下了课后我再过来。”韩予望道。

见他这么坚持，陈瑾只好由他去。

前几天，韩予望的父亲韩杉反复头痛，被放学回家的韩予望发现晕倒在家，被急救车送往医院后确诊心肌梗塞，按照医生建议进行手术。

病来如山倒，韩杉以往一向身体健康，谁知会查出来这样严重的病。

一连几天，韩予望跟着陈瑾忙前忙后，给魏进请过假后便顾不上微信的未读信息。

手术过后，他才回了一趟学校。

自解忧在车上提醒他看信息后，韩予望终于想起打开微信，首先给解忧解释了缘由，再一一回复来询问情况的朋友。

父亲对韩予望的成长影响极大，因此，韩予望才这样在意他的安危。

若按资历来算，韩杉已经是工作单位里德高望重的一把手了，平日里雷厉风行，不苟言笑，这样的大领导却在儿子初中险些沉迷游戏的时候，自学了好久韩予望喜欢的游戏，甚至曾经熬夜帮韩予望打游戏，以免儿子的游戏账号掉级，遇到特别难过的关卡，还在网上发帖求助。

中考结束后，韩予望的号还是稳在高玩水平，只是韩杉每天上班时把清茶换成了咖啡，眼里多了红血丝。

他没有责令韩予望抽身游戏，也没有放任韩予望玩物丧志，这种饱含尊重的父爱，是可遇不可求的。

若不是那天韩予望发现得及时，可能韩父就救不回来了。

这几日，韩予望不时回忆起放学那天的情景，心中还在后怕。

尽管陈瑾说不需要韩予望来操心韩父的病情，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因此接下来联考那几天，他打算走读。

*

晚修开始前，韩予望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边用纸巾擦干水珠边走回教室。

这几日忧思过度加上每日离校探病让他有些吃不消，但他还是撑下来了。

解忧一侧过脸，就能明显地看见韩予望眼底下淡淡的乌黑，自从他爸爸生病以来，他看起来越发憔悴了。

八点二十五分，第一节晚修下课，班上唯一的走读生准时下自习。

韩予望跟解忧道过别，将要看的复习资料放进包里，背起书包赶去医院。

解忧看着他走出门口，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突然想起了什么，从书包里拿出一支小手电。

昨晚晚修结束后，楼下的灯坏了，所以今天她才记得带手电，但韩予望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突然从充满二氧化碳的温室里出来，便感觉楼道里的风尤其冷，刮得解忧的脸生疼，她追着少年的脚步，在身后照亮了他的去路。

一束光打在前方，韩予望的脚步骤然停下，他回头，看见解忧用手电筒照亮了楼梯，这条只有他一人走的路，突然多了另一个人为他送行。

“这里的声控灯坏了，我怕你看不清。”解忧的声音被寒风送来。

就像独自在冰天雪地中奔波的人突然被邀请进屋取暖，韩予望心中一热，其实他可以拿手机照明的，但解忧的好意来得正戳人心窝。

“快回去吧，这里风很大，小心着凉。”韩予望看她紧了紧脖颈上的围巾，他知道她很怕冷。

“我看着你下楼，你走了，我再关手电。”解忧很执拗地送他。

韩予望只好作罢，他又对她说了一遍明天考试加油，拾级而下，消失在楼道里。

那人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解忧才关掉手电，转身回教室。

她当然知道，韩予望不会被一段漆黑的路难倒，她只是，想让这个人好受一点。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会被他的悲喜感染，他难过时，她也开心不起来。

她送他这一段路，既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

*

联考之后就是元旦假期，解忧依旧倚在窗边看邻里的烟花，零点一到，她和韩予望的两条“新年快乐”几乎同时弹出来。

她想起韩予望父亲的病情，便在微信上问道：[你爸的身体好些了吗？]

韩父的手术很顺利，一共安了两个支架。

中二病：[目前还在观察期，医生叮嘱卧床静养，近半年都是危险期，我们让他好好养病。]

妖魔鬼怪：[那真好。]

解忧又道：[下下周星期六，你有空吗？]

下下周星期六？韩予望看了下日历，那天是15号，应该在放寒假了。

15号也是，他的生日。

她说过，知道他的生日之后，就不会错过他的下一个生日。

中二病：[应该有空。]

妖魔鬼怪：[有没有兴趣去欢乐谷玩？]

韩父需要静养，今年不会回老家。

于是韩予望答应了解忧的邀请。

解忧在那头欣喜道：“那就先这么定了。”

*

最后一场期末考过后，高三第一个学期就结束了。

“解忧，跟我来。”考前那个下午，何落神秘兮兮地拉着解忧往外走。

解忧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下楼，只见何落带她一路走到学校中央花坛的孔子像前，那石像座下竟已摆了不少“供品”——水果、糖、小饼干，应有尽有，比清明扫墓还齐全。

“走，我们也凑热闹去。”见她手里没东西，何落递给她两颗糖。

解忧有些哭笑不得，但上供之后还是诚心地盼望考试不能退步。

就在她们回教室不久，广播里恰好传来级长语重心长的教诲：“最近发现不少同学往学校的孔子像下放零食，学校不提倡这个行为，提升成绩还是要靠自己，用这些小手段是行不通的......”

他越是一本正经，就越令人觉得好笑。

解忧和何落互相调侃要靠自己，笑过之后便重新投入到复习中去。

*

9班教室外头一直放着三四套桌椅，需要探讨问题的人还有请教老师的学生可以到那里坐下讨论。

为了不影响别人学习，解忧和韩予望拿着试卷和草稿纸，坐在其中两张椅子上。

“根据题目给出的这个条件，可以论证......”解忧很认真地听韩予望给她讲题，倏地感觉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落在自己手肘上，体感鲜明。

她随手一抓手肘，在看清那是条壁虎时脸上的表情呆滞了一瞬。

有些人在惊恐时反而发不出声音，解忧无声地尖叫，猛地一扬手臂，那条壁虎就被甩到韩予望身上。

“它它它......”解忧指着那壁虎，身体不由自主地远离。

韩予望没管它，让它自己沿着墙壁跑掉了。

对他而言，看解忧被吓到更有意思。

解忧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在笑她。

“喂，很好笑吗？”解忧愤愤道。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韩予望正色道。

“韩予望，我跟你说一件事情，”解忧压低声音，准备使坏，“是我舍友告诉我的。”

“她说，她知道一对情侣，女生怀孕了就准备结婚，但是男的出轨了。”

解忧说到这里时，韩予望以为这只是个单纯的情感纠纷。

“女生受不了背叛，就跳楼自杀了，出轨那男的心里当然很怕，就找了个捉鬼的大师，想躲开七天后回家里看亲友的回魂夜。七天之后那晚，男的听了大师的话，躲在床底，然后你猜怎么着？”解忧问道。

从惯例来看，怕鬼的人应该乖乖回避了，但韩予望属于那种又菜又爱听的，没忍住道：“怎么着？”

“你确定要听下去？今晚关灯睡不好觉怎么办。”解忧揶揄道，吊人胃口。

都听到这儿了，韩予望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后续：“告诉我吧，ball ball you。”

“那一晚啊，男的突然听到了咚咚咚的声音，就像篮球砸在地板上一样，男的心里就清楚，是女生回来了，打开了卧室门来找他，他就害怕地闭上了眼睛，结果那咚咚的声音停在了床边，时间突然变得很难熬，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男的实在是好奇，就睁开眼睛。”

解忧慢慢靠近韩予望，直视着他的眼睛：“他看见，女生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原来她摔死的时候头是朝下的，正好可以看见躲在床下的男主。”

他们靠得有点近了，解忧满意地看清了韩予望骤缩的瞳孔。

少年受不了她这样的注视，略显狼狈地躲开她的视线。

“你也太会讲鬼故事了，”韩予望深深地呼吸，“吓我一跳。”

解忧满意地嘲笑此人。

时间宝贵，两人没再闲聊，继续讨论题目。

半夜两点，韩予望被噩梦惊醒，睁开了眼。

宿舍熄灯后光线很暗，也没有声音，此时只有他一个人醒着。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解忧讲的鬼故事，幸好对床的舍友翻了个身，才让他从臆想中解脱。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韩予望深夜在被窝里发微信谴责解忧。

另一边的解忧睡得香甜，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