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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好戏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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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韶寒猛地捂紧了手腕上的平安锁的铃铛,在一个胖壮男人的膝上醒来。刚才人力车狠狠地颠了一下,把秦韶寒颠得清醒了,这会儿才让他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里。

1911年前夕,南城的冬拉开了序幕。秦韶寒正坐在人力车上,刚刚靠着身边男人的腿睡熟了。

“睡糊涂了?”男人宽大的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声音喑哑却努力地试图透露出一些温柔,“我们要到南城咯。”

秦韶寒年方十三,尚还稚嫩,他揉了揉头发,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林爹,我们下车就要开场吗?”

“大约是的。”林禄升摸了摸满是青茬的下巴,“你还能唱吗?”

秦韶寒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能。”

人力车一个急刹停了下来,秦韶寒一个趔趄,差点栽了。

“嘿!”林禄升立马扶住秦韶寒,往前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是在怨车夫刹车猛了。车夫忙喊了两声“对不住”,然后掀开了车棚顶。

林禄升自己先下了车,然后一边把秦韶寒扶下车一边伸手给他脸上的披风掀开一些,带着口音嘟哝道:“勒样捂到,人还想着你是个坤泽……”

随着披风被林禄升扯开,层层叠叠的披风下隐隐露出一双眼睛,沉默地打量着这世界。那张裹得严实的脸也终于是隐约探出来了一些。

平心而论,秦韶寒的五官对于乾元来说,有些太秀气太妩媚了些,但是男性乾元的性质让他眉宇间又莫名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英气。如戏院班主所说,他是天生的乾旦。不止身材样貌出众,外加天生基础扎实,三岁学戏,七岁登台,九岁已能获得满堂彩——这是人们眼里的秦韶寒。可唯有秦韶寒自己知道,他不是这样的“神童戏子”;是因为有个秘密,有且只有他自己能知道;又换句话说,哪怕别人知道,也不会信。

大约就是,他隐隐约约记得他“上辈子”(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描述)闭眼之前也是个戏子。无名无姓,奈何技艺实在了得,先天条件与后天能力实在优秀,于是在会馆和戏楼里每每得头牌;而他此生的荣誉,自身年龄小可塑性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十之八九的技巧和动作来自于“上辈子”的记忆。

据他此生所处的世界不多的了解估计,他的“上一辈子”大约比现在更早了一百余年。总之即使生活出不了什么问题,秦韶寒还是觉得自己谨言慎行的好。

他最苦恼的莫过于随着年纪增长,关于孩童的身体里装着的成熟灵魂便开始孤独,迷茫。可别人不懂,例如林禄升觉得自己的心眼已经足够多,此时也摸不清这个娃娃为什么时不时低落的情绪。他只得抬头,陪着这娃娃观察着南城,这个万众向往的地方。

“幺儿啊,你晓得不,南城是个宝地方。”林禄升声音带着浅浅的憧憬,“宝地方,别个都是要争嘞。”

林禄升在群山峻岭的黔市奔波了大半辈子,标识物一般的山区口音也掩不住他对于南城的期待。

期待什么呢。

人家口中这“宝地方”一日复一日的奢靡,他们还不曾见过;只是秦韶寒眼瞧着这——破碎的石砖压不住破屋里的长吁短叹,还有石砖脚边踩着的青苔,青苔周围冒出鲜嫩的草芽,无声无息——只觉看着比他上一世还苦,还让人莫名就想落泪,于是长叹一声,不多言语。

此时余烬未散,南城,像一只落魄的兽,喘息着舔舐身上的伤口。

能容得下秦韶寒复盘的时间不多,戏院班主和其他龙套洒扫也接踵而来。他们下午抵达南城后的第一场戏当天晚上就要开演。秦韶寒是男乾旦,又是主角,自然是最早就开始往身上一会儿穿红戴绿一会儿涂涂抹抹。班主老杨巡回看了一圈,在他身边坐下了。

秦韶寒不知老杨要做什么,刚好满身满头的珠翠罗绮,动也动不得,干脆也没有刻意扭头理会老杨。他沉默地看着镜子,看着自己被打扮得像个要出嫁的姑娘,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着实好看。饶是秦韶寒自幼多次这样浓妆艳抹,也忍不住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多看了两眼。趁着林禄升给他整理发饰的间隙,他不自觉地抬起右手,用手指背轻蹭了蹭自己的下颔。是自我欣赏的意思。

老杨似乎因为秦韶寒没注意到而有点不自觉地尴尬。他挪着凳子凑到秦韶寒旁边坐下,似乎想搭话。

“结束了你记得去见一见季先生和孟夫人,感谢一下他们。”老杨金银戒戴满了的手指敲了一敲桌子,“你是“门面”,别不懂事。”

秦韶寒正被林禄升定妆呢,任人摆布着,于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老杨——尽管,即使他不在化妆,也不会给老杨分一个眼神——语气很淡:“谁啊。”

“给咱提供戏院的老爷和夫人,可得尊敬着点。”老杨想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向往的神色。他斜眼瞟着秦韶寒,有点期待着他的反应;尽管他知道,这个早熟的孩子大概率不会特意给这种位高权重的人好脸色。如他所料,秦韶寒果然没给他好脸色,他甚至连眼睛都没斜一下:“去不了。”

“幺儿不去就不去呗,强勉能出来什么好结果。”林禄升不管老杨有没有往后说,就赶紧护他,像母鸡护着自己的鸡雏。

林禄升没文化,一辈子都在戏院化妆打杂。他无儿无女,回贵市老家碰上无父无母的秦韶寒,就把他带到了戏院。这一带,本来是想让秦韶寒混口饭吃,意料之外地,居然刚好被老杨看上了。如此,秦韶寒逐渐成为了年纪最小,但是名气却最高的名角。

老杨听到林禄升护他,面色不快,但是也不愿自己掉了面子,三言两语也算含糊着过去了。

林爹伸手,最后一步,抹开了秦韶寒唇边未抹均匀的口脂。

真是个瓷娃娃。林禄升想。

在戏院后台,林禄升看着秦韶寒还板着的脸,知道老杨讲的那季先生和孟夫人扫了秦韶寒的兴,遂换了个法子安慰他:“ 季先生和孟夫人有个儿子,比你小两岁,叫做季孟谭,没准儿你们能玩一起去呢?”

“是吗。”

他此时尚看不清季少爷的脸,可是即使不论两个乾元天生的排斥和敌意,那个什么少爷的身份,他也很不喜欢。可他不感兴趣,不代表林禄升不感兴趣。林禄升讲上头了,俯下身压低声音跟秦韶寒咬耳朵:“那季少爷可不简单呢!人家讲,这季少爷是什么“天命之子”,你知道为什么?”

秦韶寒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这又是哪门子野史,难不成季少爷含玉而诞?”

“含玉而诞这倒不是,”林禄升一脸神秘,“据说季少爷年幼便自称不是这时代的人,是投胎转世来的,打小就常说要救国……”

很出林禄升的意料,秦韶寒一下子两眼发光,表现得似乎很感兴趣。

“哦?这么有意思?”

秦韶寒确实很感兴趣。

这个季少爷,啊不对,季孟谭,甭管他是哪个时代的谁来的,如果能和这位单独会一会,结局总归不会太差。

秦韶寒拽了拽林禄升的袖子: “林爹,你再讲讲,我想听。”

“哎,讲什么讲,高低就这一点点,等会儿开场了你就不能听了。”林禄升摆摆手,“这小笑话就是讲一个好玩,保不准你小时候还想拯救世界呢。”

不知为何,从小连民俗志怪都不乐意听的秦韶寒突然开始对季少爷这事分外感兴趣。连没讲完“传说”的林禄升都感觉秦韶寒明显失望了不少,就看着他上后台的背影,心里都不自觉地有了些后悔和愧疚。

一声清脆的开场锣,台幕缓缓升起,一道响亮的女声在旁边响起:“第一场节目——《贵妃醉酒》!”

秦韶寒如往常一样首先上台,极为庄重地深深致礼。

季先生在台下忍不住笑道“好一个盛装贵妃”,而孟夫人听说这个小演员年方十三,与自家季孟谭年纪相仿,也温柔地跟着笑了。她搡了搡身边的小男孩,指给他看:“谭谭你看,这个小哥哥和你差不多大呢。”

旁边的那个小少爷季孟谭,显然是从小就看惯了这戏那戏,因此对于父母的提醒鼓励毫不在意。饶是坐的位置上佳也不肯偏头看一眼。季孟谭长叹了口气,开始一个眼神也没分给秦韶寒,直到秦韶寒正式开嗓时,季孟谭还是压抑不住好奇,扭头看上了台。

不知道是不是舞台上偏暗的灯,晃了一下他的眼睛。台上的那位小哥哥,原本就娇媚的眼睛还刻意画着桃花一般上挑的眼妆,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再加上那戏服,活脱脱的凤冠霞帔,霓裳羽衣。

孟夫人正看着戏,袖子突然被拽了拽。季孟谭压低声音悄声对她说:“母亲,我想认识那个小哥哥。”

孟夫人扭头看着他,点点头,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季孟谭知道这事成了,于是扭头继续看着台上。

秦韶寒退场前掌声雷动,而他自己没有注意到的是,他退场前做最后一个抬手致礼的动作时,一道银光呈抛物线一样落到了角落里。

不一会儿,接着一只尚还年幼的手把它捡了起来。这只手的主人蹲着身子来不及多观察一下,被孟夫人拽起来:“谭谭,你在这里做什么?”

季孟谭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没什么。”

“脏,别这样,”孟夫人说着,牵起了他的手,“走了,孟谭。”

季孟谭抬头应了一句“好”,然后悄悄把那个小锁藏在了衣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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