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开盛夏帷幕时,南疆使团的金象车碾碎了朱雀大街的晨露。林疏捧着冰鉴穿过游廊,看檐角铜铃在热浪中奄奄一息地晃。他今日着了件月白纱袍,腰间蹀躞带嵌着的翡翠在日光下淌着溪水般的碧色,惊得树梢蝉鸣都歇了三分。
"七公子留步。"
异域腔调裹着龙涎香袭来,林疏转身时险些撞上来人胸前的赤金蛇饰。南疆使臣迦楼罗立在三步开外,古铜色肌肤衬得银发愈发明艳,左眼覆着孔雀翎眼罩,右瞳却是罕见的琥珀色。
"这是蔽国特制的冰魄膏。"他递来鎏金圆盒,指尖纹着的青蛇随动作游弋,"可消暑热。"
林疏后退半步,冰鉴里的杨梅汁晃出涟漪。他望见迦楼罗耳垂悬着的银铃,与璇玑临死前佩的竟是一对。正要推辞,忽见江砚棠执扇掠过花丛,月白云纹广袖卷走鎏金盒:"使臣大人好兴致,这冰魄膏里莫不是掺了南疆的赤练蛇毒?"
迦楼罗低笑时眼罩上的孔雀翎簌簌颤动:"江大人说笑,这蛇毒..."他忽然逼近林疏,银发扫过其腕间佛珠,"只噬负心人。"
夜宴设在临湖水榭,九公主特意将林疏的席位安排在迦楼罗身侧。南疆乐师击打着蛇皮鼓,舞姬足踝金铃与迦楼罗耳畔银铃共鸣,震得林疏杯中酒液泛起细纹。
"七公子可知,南疆有种蛊虫名'长相思'?"迦楼罗执壶斟酒,赤金蛇饰擦过林疏手背,"种在情郎心口,便能教他永世难忘。"
林疏盯着酒液中浮沉的冰粒,忽然想起江砚棠书房那幅神秘的美人图。他佯装醉酒离席,却在假山后撞见迦楼罗与谢云澜密谈。月色将两人影子绞成毒蛇,他听见"虎符"、"漠北"的字眼混着蛇皮鼓点,在胸腔炸开惊雷。
"听够了吗?"
江砚棠的玉骨折扇抵住他后腰,白玉菩提缠上腕间。林疏被拽进藤萝掩映的暗处,鼻尖蹭过对方衣襟上浸染的龙脑香。蝉鸣声忽远忽近,他望见迦楼罗的银发在月下泛着冷光,正朝他们藏身之处望来。
"屏息。"温热掌心覆上口鼻,江砚棠的朱砂痣近在咫尺。林疏数着他睫羽投下的阴影,忽觉那抹红痕似要烙进自己眼底。藤萝缝隙间,谢云澜的朱红锦袍与迦楼罗的银发交缠,宛若毒蛇与烈焰共舞。
更漏声催开夜昙时,林疏在回廊捡到支孔雀翎。翎眼处缀着的玛瑙刻着"璇"字,与他怀中虎符的刻痕如出一辙。他正要细看,忽被裴昭拽进月洞门,玄甲寒气激得他打了个喷嚏。
"七公子离那南疆人远些。"裴昭按着刀柄冷笑,"三日前他的随从在赌坊,用虎符押注。"
林疏攥紧孔雀翎,翎羽边缘割破掌心。他想起璇玑跌落江面时的笑,想起林晚笙提及六妹时的泪光,忽然觉得这侯府楼阁皆化作巨兽獠牙,而自己正站在咽喉处摇摇欲坠。
迦楼罗的银铃声在子夜时分叩响西厢房。林疏隔着门缝望见他指尖盘着条碧色小蛇,蛇鳞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磷光:"七公子可知江砚棠为何独留你性命?"他忽然将孔雀翎插入门缝,"因为你眉眼像极了他亲手绞杀的白月光。"
暴雨倾盆而至时,林疏在妆奁底层翻出半块双鱼佩。玉佩缺口处嵌着片孔雀翎,拼上迦楼罗那支,正好凑成完整的南疆图腾。铜镜映出他苍白的脸,眼尾薄红,腕间佛珠突然断裂,十八颗白玉菩提滚落满地,在雷光中泛着血色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