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一下嘴角,“说是假账倒不至于,只是我想这本账目真假参半,说起来,从万寿节的大宴之后,我仔细推敲了所有卷进这桩案子的人,我父亲固然布了一个绕进所有人大圈,可是每一环都绕不开这最后指向性的证据——账册。”
“没有账册,自然便再也没有情急之下告御状的戏码。”
“所以要做足这场戏,必得要有个引子。”
冯涛就是这个人。
冯涛听着他他这番推论,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小孟大人。”
见他既然已经猜到,承认与否认都没有实际的意义,“这风雅居在京城中炙手可热,谁人不眼红,小人蒙老大人看重,掌柜的不嫌小人驽钝,这才做个无用的管事罢了。”
“冯管事真是客气了......”孟玺不阴不阳道,“短短几年变成了燕掌柜身边的人,不愧是我父亲调教出来的。”
冯涛并不搭话,“公子今日贵步临贱地,特地来寻小人,总不会就是为了问这个吧?”
“如今我已不是大人了,”孟玺道,“今日来,只是单纯想和冯管事交朋友的,今日不过就是朋友之间闲聊几句。”
“恕在下直言,这京中的山一重高过一重,大人若是想顾忌着自己的好名声,想为日后铺路,闻人家绝不是这块垫脚石。”
冯涛这话刻薄,孟玺却面色如常,“冯管事误会了,如今这京中各地大小官员都知道,我孟子宗染了疯病,如今脑子不清醒,如今求个声名有什么用处,倒是冯管事,年纪轻轻大好前程,不如先忧心眼下......”
冯涛一瞬间明了他话中的意思,不禁暗自磨牙。
月露这个女人身子傍着他,心里头却最是个见风使舵的,不知收了钱,到底卖了他多少。
“小人愚蠢。”冯涛道。
孟玺看着冯涛心道孟延年好不容易将他变成了一颗钉子,钉进了风雅居的内部,好不容易让自己寻到这点缝隙,与其拔出这颗钉子,倒不如为自己所用。
“第一次见时我对冯管事说朋友酒楼正要开张,正缺帮手,结果前些日子听说掌柜的招了个管事,倒卖食材,暗中吃了不少回扣,还扣发了银响,手底下的人是敢怒不敢言,结果酒楼每月少了许多进项,只鼓了他自己的口袋,底下人是敢怒不敢言,这件事掌柜的知道了,你说该怎么罚他?”
冯涛沉默不语地望着他。
孟玺失了心头禁锢,如今看冯涛难堪的样子,倒也体会出几分孟延年的乐趣所在,“你是我爹的人,就算为了蝇头小利将差事办砸了,他不怪你,只是这件事若不小心传扬出去,你所知道的东西,够不够燕掌柜放过你呢......?”他轻笑一声,“燕掌柜的手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你真的有把握,能够全身而退吗?”
“我是吏部侍郎之子,他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我能留在京城,如今目的达成,就算走漏的消息追究起来查到我的头上,他又能奈我如何?”
听着孟玺的话,冯涛的脸色越来越黑,似乎在心头进行一场艰难取舍,他最终阖下眼底所有情绪,“少爷想问什么?”
“不如将你知道的消息说说。”
冯涛低声道,“小人被老大人安排进风雅居中一路到掌柜的身边,也不过就是管着厨房之类琐事,算不得什么心腹之人,”他一边思索,一边看着孟玺的脸色斟酌用词,“掌柜的生意上的事情,都是由韩管事亲自操持,我见不得贵客。”
“风雅居背后的东家是谁?”
冯涛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孟玺揭了茶盖,食指沾上茶水,在红木桌上写了一个数字。
冯涛气极反笑,“若是少爷问我自己,我自然是知无不言,可纵然是少爷要挟,论起东家来,有些话,我也不能据实以告。”
“咱们凡人如蝼蚁,将来惹了祸事,少爷在圣上面前犯场病便躲过去,可泄露此事,小人怕是连犯病的机会都没人肯给。”
“老大人亦不曾相问。”
他宁可不说话拼着得罪了他,也不肯交代这背后的人究竟是谁。
孟玺沉默片刻,又道,“那孙二小姐呢?”
听见这几个字,冯涛眼中闪过一瞬间的迷茫,似乎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
孟玺补充道,“先前与何昌安大人次子有过婚约的孙家二小姐。”
“......在下略有耳闻,”冯涛应道,“底下的‘眼’多,有时做事没轻没重碰了她,可说到底,此事已经翻过去了,究竟也不算什么,往后也没人会再追究。”
“那其他人呢......?”孟玺攫取关键,“不止是她,像她一样的乐子呢,你们就不怕这坑没填满,一朝惹出大事故。”
孟玺正在慷慨陈词,船门开了一下,月露端进来几盏敬亭绿雪,放到桌案上,窗外头雨声淅淅沥沥,不见两岸风光。
“事要办的干净,自然不能留下痕迹,大人不是已经瞧见了吗......?”
冯管事瞟了一眼月露貌似柔弱胆怯的脸,意有所指道:
“猪可是什么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