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留下她孤身一人,面对风雨飘摇的宫廷与尚未成年的稚子。彼时她的长子才五岁,次子尚在腹中,而宰相李治甫权倾朝野,野心勃勃,欲借幼主之名,行摄政之实,对他们孤儿寡母虎视眈眈。
她便在这座皇宫里,与他斗智斗勇。最凶险的时候,李治甫带兵攻入王宫,逼她即刻自缢为楚王陪葬。
她都挺过来了。
这些年,她将稚子抚育成人,辅佐他坐稳江山,成了英明神武人人称赞的君主;燕楚一扫俯首称臣的颓势,国力日渐强盛,疆域不断扩张,百姓安居乐业。
这座楚王宫是她战斗时的堡垒,亦是她疲倦是可堪慰藉的家。
“燕楚从当初的风雨飘摇到现在的强大鼎盛,我几乎浇灌了毕生的心血,我深知盛世和平来之不易,不会再让莹姬的悲剧再现。”萧太后道,“只此一次,再不会了。”
说完,她便言道累了,打发谢执玉离开。
谢执玉只好先行回东宫。
云章给越岁宁找了干爽的鞋袜,让她换上,见她还是冷得发抖,又找了张貂绒毛毯给她披着。
谢执玉回去时,她正拥着毛毯坐在火炉旁,炭火是温暖的,可她还是觉得冷,那种冷像是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她像只拔了毛的鹌鹑,忍不住一直哆嗦。
可怜巴巴。
她呆呆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声线都是抖的:“百~里~兄~”
谢执玉“嗯”了一声,径直步入屋内,在她身边坐下,目光扫过两人中间几案上的姜茶,道:“姜茶是驱寒的,你为何不喝?”
越岁宁看了眼热气滚滚的茶汤,抿了抿唇,小声说:“我不渴。”
本就不是用作解渴的,谢执玉忽的想起之前在定北王府那碗带毒的姜茶,她一定是自那以后对姜茶心有余悸,故而不敢喝。
他笑了下,怎会有一国储君心思这般浅显,无需费心揣测,便能轻而易举看穿他心中所想?
他端起滚烫的汤碗,当着越岁宁的面喝了一口,又将碗递还给她,温和笑道:“没有毒,你别怕。”
越岁宁望着他深邃的眉眼,有片刻心思被看穿的窘迫,她垂下眼眸,莫名紧张起来,解释说:“我……”
下意识想反驳,却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实话,无从辩驳,只好从他手中接过汤碗,用比方才更低的声音说:“我胆子好似有些小。”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越兄只是谨慎罢了。”谢执玉低声一笑。
她张大嘴,喝了一大口。
热气滚滚的茶汤从喉咙灌下去,暖流随之汇入心田,驱散了周遭的寒意,温暖了四肢百骸。
“好些了吗?”
茶汤雾气氤氲,越岁宁自滚滚雾气中看他,只觉得他说话做事总是让人这般熨帖舒适,她感激地说道:“好多了,多谢你。”
他又帮了自己一回。
过了许久,谢执玉声音轻轻地说:“皇祖母需要时间去面对和释怀过去的事情,这次的事,你……莫要怪她。”
“我没有怪她。”越岁宁摇了摇头,语气真诚。
谢执玉稍稍意外:“她故意磋磨报复你,你也不怪?”
这下轮到越岁宁怔楞了,她不懂他的意思:“你是说太后让我在寒风里站规矩便是报复我?”
谢执玉缓缓眨眼。
“这算什么报复?”越岁宁惊讶地撑起眼,“我父皇做下的那些事情,就算太后将我生吞活剥了也不为过,可她不仅留下我的性命,还只让我站在那里吹了阵冷风。”
以前越显强娶了个四品官员的女子,那官员在朝堂上弹劾越显,要父皇责罚于他。父皇偏袒太子,非但没有责罚他,反倒斥责官员不敬帝王,忤逆储君,将他斩了首,抄家流放。
那官员为女儿求个公道,便遭到如此报复。
萧太后痛失爱女,却只让她吹了阵冷风。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脑子里冒出这八个字时,越岁宁便先唾弃了自己一番,父皇的所作所为也配与萧太后相提并论吗?
一个是扶大厦之将倾的巾帼英豪,一个是承继盛世却败光家业的烂泥。
将他们放在一处想都是对萧太后莫大的侮辱。
谢执玉笑了下。
越岁宁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着,很快汤碗便见了底,她身体渐渐回暖:“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太后肯留下我的性命,我已经感激不尽,怎么还会怪她?”
“你不怕她还会暗中对你不测?”
“不怕的。”越岁宁摇头:“谢兄是君子,太后是你的祖母,想必也是坦荡英豪,绝非暗里下黑手的鼠辈。况且,她若真动了杀心,你今日也不会如此顺利将我带出来。”
对上她澄澈明亮的眼睛,听到她真诚直率的夸赞,萧明霁面上微微有些发热。
他垂下眼眸,目光擦过她拢着毛毯的两根纤细手指,开口道:“皇祖母纵是英豪,但她到底上了年岁,老人家容易触景伤怀,以后你远着她一些。”
“我知道的。”越岁宁重重点头。
若非传召她绝不入宫,她觉着现在过得特别好,有吃有住有穿,很是安稳。
她已然十分心满意足,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她,才好找机会离开燕京,永远过上这般安稳的日子。
谢执玉看她如此乖觉,就揉了揉她的头,说了一句话。
“这次你受了委屈,可要何补偿?”他轻轻地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越岁宁眼睛便亮了下,她还真有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