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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江南的路上,
本想在一旁驿站歇一歇,明日继续赶路,
却不料深夜时竟突地下起了暴雨,
江南地区多潮湿,这雨偏生下个没完,
道路泥泞,马车不好赶路,诸多不便。
顾春迟索性在驿站多呆两天,待雨停,路干再赶路,
用过午膳后,她坐在廊下,望着那淅沥沥落下的雨发呆,
“这雨也不知何时能停,偏生下个没完,真令人生厌。”
身旁的沈迎抱着剑倚在柱子旁,满脸都是对这江南雨的厌恶。
若是平日淅淅沥沥的江南雨还能让她们生出一分爱怜,
可偏生是在她们要事在身的时候。
“这雨想必没几日就会停的吧。”
顾春迟猛地开口。
“应当吧。”
沈迎也不知道,只得随意附和一声,却又担忧道:
“你说雁叔他们在京都,应当不会出什么事吧?”
闻言,
顾春迟敛眸,片刻才喃喃道:
“不会的,那皇帝还不敢明目张胆对顾家出手。”
深夜,
顾春迟早早便睡下了,可迷糊之间竟听到几声嘈杂声,
可细细听来,除去雨声,还有刀剑的碰撞声。
忽而,
门被打开,
顾晗从外面将门打开,脚步着急,面上却一片淡然。
她冷静道:“有刺客,但沈迎姐和其他护卫已经在厮杀了。”
顾晗虽说是侍女,可她自小也是在北境长大,也是习得一身的功夫,在北境什么血雨腥风没经历过,不过是普通的刺杀。
顾春迟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沈迎的实力她还是相信的,知道那刺客定然不是对手,也不慌乱。
只是冷静地坐在床边,
突然猜测道:
“这波刺客不见得是皇帝派来的去,他还指望着我解决江南水患,江南这块富庶之地,他可不舍得放弃,”
“既然不是他……那便是薛阳了。”
片刻后,
刀剑声逐渐褪去,透过窗户,顾春迟也能看得出来外间逐渐亮起火把。
顾晗见状,连忙起身将门窗打开,
疾风卷着骤雨向屋内袭来,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解决了,留了几个活口,已经让人去审问了。”
沈迎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到的泥土,一脸嫌弃。
“你去洗洗吧,顾晗刚刚让厨房烧了些热水,一会儿就好了。”
顾春迟并没有着急查探刺客的消息,十有八九是定国公薛阳派来的,
无非就是想要阻拦她解决江南水患,不想让她再立政绩罢了。
她看了看沈迎松松垮垮的外衣,疑惑道,
“你这是……”
顺着她的视线,沈迎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没有穿好,恍然大悟:
“我说呢,难怪刚刚打斗的时候总觉得有些拘束,我还想着他们给我下咒了,害得我打的不尽兴,原来是衣服的问题。”
她顿了顿,又说,
“我半夜听到声响,就随意把外衣披了,没在意穿没穿好。”
这番话倒惹得顾春迟和顾晗忍俊不禁。
“顾晗姑娘,厨房热水已经烧好了。”
厨房的人突然在门外禀告,
闻言,
顾春迟催促着沈迎去洗洗,还不忘叮嘱顾晗让厨房煮点姜汤,
淋了雨怕是会生病,
“多煮些,给他们也送点。”
“是。”
顾晗领命退下了。
顾春迟从床上下来,将外衣穿好后坐在软榻上,听着外面收拾残局的动静,这会儿怎么也睡不好了,
便思虑着如何解决水患,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
翌日,
天气意外放晴,
阳光炙热。
原本因暴雨泥泞的路也慢慢恢复了原状,能供马车正常行驶,
午时,
沈迎出门检查一番,确保道路可以正常行驶后,众人用过午膳后便再次踏上了前往江南的路途。
*
江南城门
一队马车缓缓驶入城门,禁军和顾家的护卫一前一后地守卫着,
城门内两侧早早便整齐地站列着两排的官员,他们恭敬地站立似乎已等候多时。
眼见马车入了城门,这些官员齐齐行礼,
为首的一位官员率先行至马车前,声音满是敬佩:
“帝师大人入江南,实乃江南之幸事。”
江南虽说离京都甚远,可到底江南富庶,
每月前去京都做生意的商人比比皆是,
那些人把他们在京都听到的事情带到江南。
饶是他们从未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帝师大人,
也能从那些商人口中得知一二。
越听心中对她的敬意便越大,
再加之,
她是上任帝师陆明昭的女儿。
便是京都派了不少官员来解决江南水患,可最终却是无功而返。
可他们面对顾春迟的到来还是很欢迎。
被护卫保卫在正中央的一辆马车,车帷被人轻轻掀开,
一位年轻女子,一身青衣,静静地看着马车前恭候的江南官员。
片刻后才跳下马车,
而后恭敬地伸出手,对马车里的那人道:
“大人,我们已经到了。”
马车内传来一道轻轻的声音,
“嗯。”
话音刚落,车帘便被掀开。
顾春迟下了马车,
见自己恭候的人现身,为首的官员忙上前,
“臣拜见帝师大人。”
顾春迟循声望去,却见一身官服的中年男人朝她行礼,
却见一眼,她便知道来人是谁。
江南知府杜熙。
顾春迟的视线落在他那身洗得发白尚且还打了些布丁的衣服,
不过堪堪扫了几眼,便收回视线。
“叨扰了。”
见她语气谦卑,杜熙忙拱手作揖,语气有些慌乱,
“不敢当,早早便闻帝师将至,已经为大人收拾了一处别院,请大人移步。”
顾春迟点了点头,没有推辞。
她此番下江南,少说也要半月有余,倘若住在知府府上,诸事不便。
顾春迟看了看其他官员,只道一句:
“留下一人带路,各位大人,若有要事便可先回去。”
见她这般说,杜熙也不好强留,只得先带着其他官员回去,只留下一个小厮为她们带路。
车队继续前进,逐渐行驶到江南城内,
刚刚不过是在城门外,所见之景尚且不足她认知。
可愈发往前,愈发靠近城内,
原本富庶的江南,此刻却是一派落败之景。
房屋毁坏,地面潮湿,烟尘漫天,
虽然被这呛人的烟尘惊得忍不住轻咳两声,
可顾春迟也只是在马车内用手帕掩住口鼻,却未放下帘子。
眼前残落之景历历在目,只叫人不敢相信自己所见。
城内白幡漫天,遭此灾难,
纵使有人逝去,也无了精力财力去办葬礼,
只是堪堪在房屋前挂上白布,祭奠在此水患亡故的难民。
越靠近城内,恸哭声不绝,
孩童啼哭,妇人流泪,
他们在为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兄弟、自己的姊妹哀悼。
越看下去,心中愈发沉闷,可为今之计,她只有先回别院安顿,再从长计议。
别院内,
来来往往的护卫小厮将一箱又一箱物件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顾晗有条不紊地指挥着,
“这几箱先抬到库房吧。”
“哎对,这几箱就放院子里,午后主子要用。”
沈迎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护卫抬着大箱小箱的东西,
凑到顾晗身旁,问她:
“这些东西放到院子里做什么?”
“是主子说过会儿就要用,倘若放到库房,再搬来有些麻烦。”
顾晗向她解释完便继续忙去了,
“这个这个,放这里就好了。”
不过刚刚午后,
顾春迟便支起了一个济善摊。
“阿婆,小心烫。”
“多谢贵人,贵人当真是菩萨心肠啊。”
那老媪感激涕零,她本以为这次京都来的官员和往日一样,
要等些许时日才会着手投入到江南水灾后的赈灾中。
却不料,她不过今日晌午刚刚到达江南,午后便支起了赈灾摊位,向难民施粥。
自从洪水退去,城中的粮食都已受潮,无法再食用,
他们这些普通百姓,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吃顿饭了。
今日这顿饭,是他们近十日吃的第一顿饱饭,
知府虽然说从其他地方买了些许米菜,
可城中难民实在多,每人能分到的也不过只有那么一点。
顾春迟竟是没想到来排队的难民实在多,
她准备的粥和馒头实在是不够,
也早早便让顾晗继续叫人去煮了些粥,蒸了些馒头。
所幸她从京都带来的米面很多,也能够支撑些时日。
百姓既遭此灾难,身在高位者,以身见世,自当怜悯百姓之苦,为百姓解忧。
她从前在北境,也常常施粥,此时在江南,倒也说得上熟练,
护卫各司其职,一部分维持秩序,以防发生暴乱;一部分帮助施粥,以保人人有份;一部分煮粥蒸馍,保证食物充足。
在看到那些难民的脸上逐渐扬起笑容,顾春迟心头也感到几分喜悦,
“你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就好。”
沈迎站在她身侧,同样施粥,眼神也能捕捉到她小心翼翼地捶了捶腰背的小动作
“不用,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顾春迟摇了摇头,继续招呼着,
“小姑娘,你多拿几个馒头,看你瘦弱的,多吃点。”
那个小女孩怯生生的看了看她一眼,却只敢拿一个。
见她这般动作,顾春迟不由分说,又往那小姑娘手上多塞了几个。
“谢谢……谢谢姐姐。”
她连忙鞠躬道谢,然后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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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袭来,灯光闪烁,
春满楼传来嘈杂人声,楼外不远处的小巷却是一片寂静。
萧鹤川脚步缓缓踏入小巷,四周黑暗,唯有天上明月的光辉洒下,
“殿下。”
沈倦见他神态自若,敛下心中的疑虑,微微行礼。
在这静谧的小巷中,他压低声音,
“太子已然派人悄然离开京都,看去的方向,似乎是江南。”
“臣已吩咐人密切关注……”
“太子还真是执着啊,她去了江南太子也要派人跟去。”
萧鹤川低低笑了两声,却似乎忘记了自己也派了探子去江南,
将顾春迟的一言一行禀告自己。
林莫在一旁听着,欲言又止。
沈倦抬眼看了看他的表情,斟酌再三,
“不知殿下为何这般关注帝师大人?”
听此一言,萧鹤川的表情怔愣了许久,
却是没有解释,反而神色肃重,淡淡道:
“少卿大人,为人办事,可不必这般刨根问底。”
沈倦的动作猛地一滞,片刻后道歉,
“抱歉殿下,是……是臣冒昧了。”